“小的呂巖見過小姐！”

呂巖偷偷瞥了兩眼，便快速收回目光，躬身行禮道。

“嗯。”

主家千金自郡城而來，呂巖不知其名諱，也看不清她的相貌，但從這聲低柔輕嗯中感受到了冷冷的傲氣。

這種源自血脈的地位差距，讓呂巖情不自禁地將脊背縮緊、腦袋埋得更低。

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又突然浮現出曾經同許頭一起在葛家的片段經歷。

無論是面對葛家父子、管家管事，或是碰到縣城里來的貴人丁姑爺挑釁，許頭總是不卑不亢，應對自如。

他只恨自己這身賤骨頭不爭氣。

以前，呂巖在葛家莊當家丁，有許頭照應，即使感覺到主仆之別、交際冷暖，也很快忘去。

但是，自從他進入茆芝堂瑯水鋪子以來，各種明里暗里的規矩像是一張巨網罩得他無處遁形，如同被牽住鼻子的牛馬圍繞主家打轉。

就連同為陳家下人的藥工們也是一個比一個冷漠，更別提那個處處藏著一手提防自己的老師傅。

直到這些規矩深深鐫刻在腦子里。

我呂巖何時才能有許頭那樣的膽色與風度，不再做陰溝里的老鼠。

就在他浮想聯翩之時，耳邊再度傳來小姐的泠泠話語：

“呂巖是吧？你倒是個人才，雖血脈駁雜，但巳蛇、申猴二相很是出眾！”

“能這么快參悟昭陽離蛇仙肖，想必入門屠維靈猴也是不在話下，可惜了……”

屠維靈猴？

呂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要疑惑抬頭。

一股壓得他全身無法動彈的氣勢從上方響起：

“狗奴才！不好好聽訓，還敢分心張望？”

一道荊藤從那少年手里揮出，迎風而長，呂巖如同被定格一般無法躲避，任由荊藤抽在他身上。

頓時，聚著罡氣的后背好似薄紙被倏地刺破，皮肉被扎出一排小孔，血流不止，染紅衣衫。

“好了，晉兒，莫要乖戾！”千金小姐淡淡開口，貌似訓誡。

“姐姐～”

少年像是幼童般抖著身體撒嬌，陳家小姐置若罔聞，皺起眉頭朝呂巖道：

“呂巖，你這幾日在鋪子里靜修，不知瑯水城中之事，我長話短說。”

“聽聞你與昔日葛家家丁許祀相熟，可還能聯系到他？”

“許...他不是在丁家做護院教頭嗎？”呂巖這次驚疑抬頭沒有受到責罰。

“丁家已滅，那許祀也下落不明。”

呂巖聽到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心神如同被巨錘猛擊，失神片刻，才輕輕搖頭。

“小人不知。”

陳家小姐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這么說，語氣沒有任何波動，淡淡道：

“你能既踏上武道鑄體境界，我茆芝堂給你的福利待遇自會提升。”

“從現在起，就放你兩天假，在瑯水城中好好轉轉，這般好光景，過一日便少一日了......”

“行了，退下吧。”

在幽然的嘆息聲中，呂巖退出正堂，剛跟隨掌柜蔣業昌從制藥院的藥材中間穿過。

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含糊不清的少年聲音：

“姐姐，我又夢到爹爹了，他說被關在我肚子里好難受.......”

身旁的一盆碧綠草藥瞬間枯萎，瓷盆迸裂，露出的黑土之中，密密麻麻的蛆蟲翻滾，白白胖胖的蛆蟲下，一只人類腳掌骨質泛灰。

......

播放中的呂巖記憶戛然而止，蓮燈娘娘的三刻鐘時效結束。

燈盞隱去。

蓮燈娘娘的欲念值已是[欲念：800／1000]，獲得三粒沙子大小的血脈凝珠。

許祀望向南城，茆芝堂的鋪子在今夜燈火通明。

楊晉！

葛家莊窮書生楊尉之子，被葛家以精血命術催生而成的‘人嬰果’！

落入陳家小姐手里，明明剛出生不過一個月，竟然已經成長到十七八歲！

揠苗助長尚且需要天時地利，將一嬰兒催熟成人簡直聞所未聞！

以父飼子，這等手段，連曾經的妖魔都鮮有為之，更何況現在自詡仙家后裔的大夏權貴。

許祀察覺到極為陰毒的命術氣息。

之前給呂巖送上丹藥、功法，無故而賜，必有所圖。

現在又給呂巖放假，是想借他引蛇出洞？

許祀猜到，陳家那位千金小姐，恐怕打上了自己這枚‘人嬰果’的主意。

但是，對方又盯上了呂巖身上的什么？

老虎可絕不會主動交好一頭綿羊。

除非，是想不費力地將綿羊一口吞下。

冷笑一聲，許祀雙眸閃著寒芒。

胡長琰、陳家......就快都碰上了。

收回目光，許祀抄起一個早備好的黑袋，越過檐梁，背后游鶴展翅，身形隱藏在夜色之中，直奔瑯水縣衙。

瑯水縣衙坐落在北城縱橫交錯的街巷中心，雖算不上豪奢廣闊，但氣派十足。

總捕頭孟守忍帶著皂班近百名衙役來回巡邏，手持火把腰挎長刀，不敢有絲毫馬虎。

但是，許祀已經知曉，鎮墟軍都在監牢鎮守，這些衙役修為最高只是鑄體一層，即便是那總捕頭孟守忍，也不過鑄體三層。

許祀靈念境界，兩道血脈虛影，身具多種罡氣，進入縣衙如入無人之地。

不過，就在他越過孟守忍的頭頂后，衙門前的兩尊石獅輕輕顫動了一下。

四束血紅色的目光從石獅眼中射出，直指許祀踏空飛過的殘影軌跡！

許祀靈識一震，蛟龍虛影加身，催動厚厚的罡氣將周身罩得嚴實，不留一絲空隙。

血紅色的目光微弱淡去，石獅并未發現什么，仿若錯覺。

這就是大夏氣運顯現！

身形穩穩落入瑯水縣衙的卷宗秘室之中，許祀對那石獅發出的血紅目光心有所悟。

很快，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層層堆疊的瑯水縣域血脈卷宗上。

在蓮燈娘娘的諦聽神通下，瑯水縣衙對他而言幾乎沒有秘密。

罡氣離體，在卷宗之間游蕩，許祀很快找到了記錄自己血脈氣息的那副泛黃紙冊上。

瑯水縣—西郊集—葛家莊—佃戶—許祀

亡故之人的記錄早已被撕下焚毀，其間并無原身雙親信息。

罡氣在這一冊上輕輕一斬，斷口整齊的戶籍信息與奴契一同落入許祀手中。

五爪并握，罡氣如刀，將這滿是吃人的字眼攪成碎沫塵埃。

提在手中的黑色布袋由罡氣送到各處。

點點火光竄起。

轉瞬，許祀踏空而去。

是夜，瑯水縣衙走水失火，熊熊大火燃燒到天明未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