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弘昇自得的樣子,弘時自然是相信的。
一個人,在十幾歲之前基本都說一種語言,且與外界交往很少,這種情形下,他的語言根基自然已經完全打好,想要改變,若沒有系統性的培訓,很難。
恒王胤祺就是這樣,蒙語已經成了他的母語。
即便后來再接觸滿語和漢語,也很難改變多少。
所以,弘昇說他們在家都是以蒙語說話交談,自然是可信的。
只不過,弘昇和弘晊比胤祺小時候的生活環境寬松很多,自由很多,接觸的滿語和漢語也不少,故而,他們兩個倒是對語言沒有太過擔憂。
弘時語氣有些羨慕的說道:“我也想說蒙語,可我不會,先生也不會。”
弘昇比弘時大幾歲,此時正處于少年氣盛的階段,這話一引,當即便說道:
“弘時弟弟,你可以來我們府上,我和弘晊都可以教你。”
弘時心里直翻白眼,那可是蒙語,豈是你們能教的?
不過這哥倆挺熱心,對弘時沒有絲毫疏遠的表現,倒是令弘時心生好感,這可能跟胤祺的家教有關吧。
尤其是弘昇,這位哥哥在原主的記憶里一直是被羨慕的。
性情大方,與人和善,在他們這一輩里,人緣很好。
比那位被康熙稱之為賢過乃父,又最受寵的皇長孫人緣好的多。
那位皇長孫,在胤礽未被廢黜太子之位時,一直是其他皇孫難以接觸的存在。
其性情也頗為高傲,甚至有些看不上其他皇孫,總給人一種拽拽的感覺,好像跟他說句話,都是他的恩賜,頗為費勁。
若非太子被廢,他可能還未必會像眼前這般,雙腳沾地,接了地氣,總還以為天下本就該是胤礽和他的。
弘昇人還不錯,弘時也知道,不久的將來,他會被康熙封為世子,意在將來承襲恒王爵位。
可最終,他卻因辦差散漫,在雍正朝時,被廢掉了世子之名,最終王爵落到了弘晊的頭上。
撇了撇弘昇身旁,不怎么吭聲,只會附和哥哥的跟班弟弟,弘時心里微嘆,可謂時也命也。
弘時的心思自然不是跟他們倆廝混,讓他們教自己蒙語。
況且想要系統的學蒙語,哪有那么簡單?
對弘時來說,可比背誦四書難多了。
弘時輕輕一笑,接著說道:“弘昇哥哥,弘晊哥哥,我倒是可以偶爾去你們府上,可也不能總去啊,又不能住你們府上。”
弘昇笑容一滯,眉宇間有些思索之意,隨后又接著說道:
“你說的倒是,不過也無妨,若你真想學蒙語,回頭我跟阿瑪說,讓阿瑪在理藩院給你尋一位蒙語師傅就是,費不了多大事。”
弘時心中再次對弘昇翻白眼,若只是想尋個蒙語師傅,自己的阿瑪不能輕易找一個?
就算胤禛不找,他也完全可以去康熙面前說出想學蒙語的打算,這種上進的行為,康熙也會輕易讓他達成所愿。
看來,言語引導是不行了,這哥倆心思太過單純,不適合由得他們自己去想,只能有話直說了。
弘時微微一笑,說道:“若是五叔能給我找一位蒙語師傅,那可就太好了。”
“待我學一陣子,回頭我就可以用蒙語跟哥哥說話了。”
“對了,弘昇哥哥,要不今兒個騎馬之后,我便跟著哥哥去府上吧,去給五叔請個安,算是我這個當侄兒的一點孝心。”
一旁始終沒說話的弘晊聞言,當即面露高興的表情,在弘昇說話前便開口說道:
“好啊,弘時弟弟,你與我一同回府吧。阿瑪近來不忙,大多時間都在府里。”
弘昇也附和道:“行,那你就跟咱們一起回府,阿瑪見到你,也會高興的。”
弘時心里樂了,終于跟這哥倆說好了。
他就是想去拜見這位五叔,從中踅摸一點機會,那個他已經琢磨了許久,又不想留下明顯痕跡的機會。
三人騎著馬,慢慢悠悠,聊的火熱,殊不知在馬場邊緣處,巴爾圖早已冷冷的盯著他們許久,雙眼中已漸漸升騰起怒火。
待三人從遠處慢悠悠的返回,巴爾圖走了過來,徑直站在了弘時三人面前。
雖然他們三個騎在馬上,可面對背著雙手,挺拔站立,滿臉壓抑著怒容擋住他們去路的巴爾圖,他們三個下意識的心里一哆嗦。
巴爾圖冷冷的盯著他們,也不說話,可他周身冰冷的氣場,壓的他們三個也不敢吭一聲。
尤其是弘昇,在這射殿里,幾年下來,不知被巴爾圖罰站過多少次馬步。
“你們是來這里練騎馬的,還是來悠閑的,若不想練騎馬,就都給我滾出去。”
巴爾圖終于開口說話了,一開口,就是極不客氣的呵斥。
弘時心中感慨,這么多師傅里,敢于呵斥皇孫的,恐怕巴爾圖是獨一份了。
弘時也不敢頂嘴,不過他也不會如弘昇弘晊那般,好像被嚇住了一般。
他雙手一勒馬繩,雙腿在馬腹上一拍,口中一聲“駕”喝出,雖聲音稚嫩,卻也打破了這份壓抑的寧靜。
只見弘時坐下的飛煙雙腿邁開,從靜止中當即甩開四蹄,快跑起來。
弘時從巴爾圖身側飛奔而過,這一情景,頓時便使得弘昇和弘晊目瞪口呆。
天呢,弘時弟弟膽子也太大了,竟敢無視巴爾圖的訓斥,駕馬離去。
巴爾圖同樣心中一驚,不過他卻面容未變,只是雙眼微微一凝,稍稍側身,平靜的看著弘時騎馬飛奔出去。
在弘時已經騎馬竄出數十丈遠后,巴爾圖那嚴厲的眼神竟罕見的閃過一抹滿意和欣賞。
這個眼神,若是被弘昇和弘晊看到,定然會驚訝無比。
其實,在巴爾圖心中,騎上了馬,就如同一個上了戰場的戰士,就該有一往無前的氣勢,豈能被阻斷前去之路?
這是他心底里一直以來的認知,也是支撐他避免成為行尸走肉的動力。
否則,當年在看到大半個南城遍地掛著白幡,還有自己麾下的數十親衛拼死阻擋追敵,為他逃走贏的一線生機,以及最后不被理解,被父親放棄之時,他的心就已經徹底死去,未必能夠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