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房。
據(jù)《康熙起居注》記載,設于康熙十六年。
起初是皇帝為了與翰林院詞臣們研討學問,吟詩作畫而設。
之后,康熙為削弱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權力,便拔擢親信進入南書房,通過南書房撰述諭旨,并由南書房承旨出詔行令,最終達到將外朝內閣的某些職能移歸內廷,實施高度集權的目的。
故而,南書房是由康熙皇帝嚴密控制的核心機要機構,非崇班貴檁、上所親信者不得入。
此時,馬齊正在南書房內處理政務,一名看上去四十來歲,著四品頂戴的中年男子輕步快速走到他的身旁。
馬齊抬眼看了看男子,并沒有太過在意。
可男子躬身在馬齊耳邊嘀咕了幾句后,馬齊頓時面色大變。
他放下手中的毛筆,輕輕合上奏章,轉過身問道:“八爺和弘時已經(jīng)去了乾清宮?”
那男子點了點頭,隨后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馬齊緊緊皺起眉頭,雙手不自覺得握的緊了緊。
就在這時,一道稍顯尖銳的聲音在南書房門外傳了進來。
“馬齊聽宣”
馬齊心里重重一嘆,起身從桌案后走出,整理了下官袍,便邁著四方步走到了南書房門外。
南書房乃核心機要之地,非入值或奉召者不得入,即便皇帝身邊貼身大太監(jiān)也不例外。
馬齊出來后,便看到竟是乾清宮副總管太監(jiān)龐興親自前來,他連忙快走一步,跪了下來。
“奴才聽旨”
“皇上口諭,宣馬齊乾清宮見駕。”
龐興扯著公鴨嗓宣過口諭后,連忙走到馬齊面前,伸手將他扶起。
“馬中堂,快起來,隨咱家一起回乾清宮吧。”
馬齊起身后,手臂一翻,便主動拉住了龐興的手,在他人無法察覺時,往龐興手里塞了一張銀票。
因兩人的手有馬蹄袖遮擋,根本沒有人能夠看得到,兩人已經(jīng)不經(jīng)意間完成了一次客套與勾兌。
龐興則是眼神一閃,并沒有說什么,畢竟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
兩人心照不宣的達成了一次交易。
“龐總管,這個時辰,皇上召奴才前去,所為何事?”
馬齊忍不住的試探了一下。
龐興知道馬齊的意思,想從他口中打聽乾清宮的情形。
可他哪里敢說什么瓷實話,皇帝身邊的人,最要緊的就是要忠誠、嘴嚴,否則,都跟大喇叭似的,皇帝還有什么秘密可言。
不過,剛剛收了銀子,也不能完全沒有表示,這可難不住他這樣的老油條。
“哎呦,我的馬中堂,老奴只是個沒了根的,跑跑腿還行,哪里能知道主子的心思。乾清宮里,主子爺,四爺,八爺都在,老奴要是多說一個字,就得被割了舌頭。”
馬齊一聽,心情更沉重了。
龐興的話,看似是推脫,什么都沒說,實則已經(jīng)隱晦的告訴他了,三個大人物都在,對峙著,不敢多說一個字,顯然氣氛頗為緊張,讓馬齊有個心理準備,謹慎應對。
龐興撇了馬齊一眼,一張摸上去應是百兩面額的銀票,換一句模棱兩可的隱晦之語,也算是行市之價了,兩人都默契的沒有再說什么。
乾清宮,馬齊被宣了進來,對康熙幾人分別行禮后,便面色漠然的退到一旁站立。
雖然他心里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可還是要裝作什么都不知的模樣。
康熙也懶得什么廢話,直接道:“胤禩,你將今日之事說與馬齊,你二人商議,看如何處置?”
康熙才是老手,就算胤禩要求叫來了馬齊,他還是將這個處置權塞到胤禩手里,想脫身,門也沒有。
胤禩別無他法,只得將事由對馬齊說了一遍。
弘時站在康熙身邊,一直默默的盯著馬齊。
這個半老的老頭,身材并不高大,略顯精瘦,可雙眼卻深邃如淵,頗為有神。
有人說馬齊是胤禩的鐵桿,一廢太子后,便極力斡旋攛掇著推舉胤禩為新太子。
在胤禩屢屢被康熙打擊,徹底沒了明面上的希望后,馬齊便再也沒有支持任何皇子。
可弘時卻不這么認為。
今日之事發(fā)生后,弘時仔細琢磨了馬齊,發(fā)現(xiàn)此人竟在推舉胤禩跌了跟頭后,竟又很快復起。
即便到了雍正朝時期,馬齊也依舊榮寵不衰,甚至還得了爵位。
直至乾隆朝,馬齊才榮貴善終。
如此人物,若說他背后無人,弘時是不相信的,可又確實查不到馬齊是何人黨羽的憑據(jù)。
弘時幾乎下意識的撇了撇正低眉頷首的胤禛,心中一陣腹誹。
馬齊聽完,沒有任何猶豫,當即走到康熙面前,雙膝跪地。
先是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然后開口說道:“皇上,奴才家門不幸,出了這等逆子,竟敢冒犯天家骨血。”
“奴才叩請皇上,將傅清從重治罪。奴才治家不嚴,亦請皇上治罪。”
康熙眼睛快速的瞇了瞇,隨即恢復如常。
馬齊沒有任何猶豫的將態(tài)度擺的很正,這一點,倒是讓他滿意。
只是,這老家伙也是滑頭,他如此一說,倒是讓康熙不好再大加發(fā)作。
談判,總是有來有往,如果一上來就求情,那就只能任由拿捏。
馬齊自然不會如此,他心里很清楚,傅清死不了,這是底線。
在這底線之上,只要自己姿態(tài)越低,對方無處著力,這件事使富察家受到的損失就越小。
康熙看著跪地的馬齊,語氣緩和了些,說道:“那小家伙可是李榮保家的,你不怕李榮保怨恨于你?”
馬齊抬起頭道:“冒犯天家威嚴,本就是大罪,從重處置亦無可爭議。再者,長兄如父,奴才有權代李榮保處置逆子。”
此言一出,康熙倒是語塞了。
馬齊確有資格代李榮保叩請?zhí)幹眉易迥孀樱谶@個年代,誰也說不出什么。
縱奴毆打皇孫,罪名可為監(jiān)押、流放,亦可斬首,更有甚者,還會牽連家族。
真要如馬齊所言,從重治罪,那可就撕破臉了。
康熙好似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心情不悅的看向胤禩,說道:“胤禩,馬齊之言,你也聽到了,該怎么處置,你掌管內務府,責無旁貸。”
麻煩再次回到了胤禩手里,胤禩面容一滯,心里直發(f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