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街。
秦河一身黑衣玄氅,腰挎長刀,沒帶手下,孤身走在永安街上。
自從當初收取興盛樓月例錢那日之后,時隔超過半月之久,這還是秦河第一次巡視永安坊。
一來,是宣示存在感;
二來,也是加強自身對永安坊控制力的手段。
只是,一踏足永安坊,秦河便是眉頭微皺。
昔日繁華的永安坊,今日竟是顯得有些蕭條。
街道之上,行人行色匆匆,就連兩邊的販夫走卒,吆喝聲中,都有些心不在焉。
唯有街道兩邊的流民,反倒像是越來越多了……
“秦爺!”
“見過秦爺!”
見到秦河出現,街道上的商販,倒是多了幾分精神,紛紛行禮,神色敬畏。
當日在此永安街上,秦河刀斬獨龍幫頭目陳福的場景,諸人還歷歷在目。
其后更是傳出,秦河一人一刀蕩平獨龍幫之壯舉,讓他如今聲勢,可謂是如日中天。
秦河臉上露出輕笑,微微點頭。
行至永安街中段,前方不遠,便是那極為顯眼的興盛樓。
只是相比于往日的熱鬧,今日的興盛樓,卻是大門緊閉,并未營業。
“肉包子,香噴噴的肉包子咯!”
熟悉的叫賣聲響起,秦河方才發覺,不知不覺間,竟是走到了當初那包子鋪老叟攤位前。
“秦爺!”
包子鋪老叟,亦是發現了秦河身影,眼睛一亮,主動朝秦河打起招呼。
“見過老丈。”秦河駐足,攀談起來,“老丈近來可好?”
老叟樂呵呵笑道:“托秦爺的福,老頭子一切都好。”
本月的月例錢被退回;
獨龍幫覆滅之后,赤蛟幫接管永安坊,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有人吃霸王餐的情況。
甚至偶爾有不長眼的鬧事時,赤蛟幫的洪三洪爺、鄧通鄧爺、方豹方爺等幾位,還會出面鎮壓。
這半月的日子,可說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舒心。
可不是一切都好?
“那就行。”秦河笑笑,話鋒一轉,“對了老丈,我這段時日沒來,怎地今日來到永安街,這街面上相比以往,像是蕭條了許多?”
“唉,還不是那大盜流竄鬧的?”老叟一嘆:“聽聞這段時日,外縣有個江洋大盜,流竄到了臨山縣,而且很可能還在我們永安坊,所以最近鬧得人心惶惶……秦爺,這事您不知道?”
秦河還真不知道。
他每日里都在修煉,如今更是又多了門靈蛇纏絲拳要修煉償還,哪里有空管這些閑事,都是洪三幾人在處理。
今日出來,也是趁著午后的空閑時間來巡視一番。
什么江洋大盜,只要不惹到他頭上,他也懶得理會。
“影響到街面上的生意了嗎?”秦河問道。
老叟搖搖頭:“那倒是沒有,只是聽聞前兩日,城中哪家大戶被那大盜滅了門……”
說著,他臉上亦是露出懼意。
亂世生存幾十載,生死他見多了,別的不說,就說這街面上的流民,入冬以來哪天不得凍死餓死幾個?
但滅門慘案,還是不多見的。
聞言,秦河倒是沒什么反應。
他收取例錢,只是護持這街面上的營生,被滅門這種事,那是官面上人物該管的事,和他無關。
“對了老丈。”秦河一指大門緊閉的興盛樓,“這興盛樓怎地大門緊閉,最近有人鬧事?”
“秦爺多慮了,有秦爺在,誰人敢在這永安街鬧事?”
老叟趁機拍了個馬屁,方才道:“興盛樓歇業好幾天了,聽聞是那張員外家中有事,暫時關了門……你說什么事,能比賺錢還重要?”
說著,他搖搖頭,嗤笑道:“還是家中資財太多,不在乎這幾日。”
聞言,秦河亦是笑了。
只要不是有人鬧事,影響生意就好。
反正歇業也要交例錢。
其他的,都與秦河無關。
又陪著老叟閑聊幾句,秦河正欲離開,便看到老叟目光一凝,看向街對面不遠處一條暗巷,嘴里低罵:
“娘的,這幫狗日的餓死鬼又來了!”
順著老叟視線,秦河抬眼便看到,那暗巷巷口,幾名面容饑瘦、衣不蔽體的少年流民,正眼巴巴地望著這邊,喉嚨鼓動,暗吞口水。
“爺爺,我朋友們又來找我玩了!”
老叟孫兒眼睛“嗖”一下亮起,仰頭看著老叟。
“臭小子!瞎了眼了你,人是來找你玩的嗎?”
老叟氣不打一處來,罵罵咧咧道。
但手下倒是沒停,取出張油紙,動作熟練地包了幾個包子,塞到孫兒手中,沒好氣道:“別被人看到了。”
看著老叟孫兒一蹦一蹦的背影,以及不遠處那幾名眼睛亮起的少年流民,秦河輕聲嘆息。
從懷中取出一兩銀子,遞給老叟:“老丈,今天的包子我全包下了,煩請你幫忙,像這樣暗中分發了吧。”
老叟一愣:“秦爺,用不著一兩銀子這么多!”
“那超出的,就明天補上吧。”秦河道。
老叟略一猶豫,臉上露出動容之色,從秦河手中接過:“秦爺心善!如此,老頭子就替那幫餓死鬼,謝過秦爺了!”
秦河笑笑:“此事還請老丈幫忙保密。”
“秦爺放心,老頭子明白的。”
老叟趕緊應道,視線左右掃過,滿街滿巷的流民乞丐。
他長嘆口氣:“餓死鬼這么多,哪里幫得過來……”
秦河默然。
看著老叟用油紙,將肉包子一一包起來,正欲轉身離開。
就在此時,一道清朗聲音響起:“誰能想到,兇名赫赫的赤蛟幫秦爺,私下里竟是位善心人?”
秦河聞言轉過身。
頓時便是目光一凝。
只見不遠處,一名官府捕頭打扮之人,腰挎長刀,正笑意吟吟向著他走來。
其腰間,配著枚銀質印章。
“銀章捕頭……”秦河心念電轉,“整個東城,銀章捕頭便唯有一位,東城捕頭冷無風。”
來人身上,那股隱隱的威脅感,亦是印證了秦河的猜測。
要知道,整座東城,內家高手便唯有那寥寥幾位,而眼前之人,便是其中之一。
“見過冷捕頭。”
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態度不錯,秦河自然也是笑著拱手:“冷捕頭謬贊了。”
東城捕頭冷無風深深看了秦河一眼:“秦爺當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就,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在此之前,整個赤蛟幫東城分壇,能讓他放在眼里的,不過只有那白三爺一人。
如秦河此等紅棍,和他不在一個層次。
想不到今日前來永安坊追查那江洋大盜,竟是無意間發現,眼前這年紀輕輕的秦河,令他都感覺到隱隱的壓力:“按照情報,這秦河不過十七歲吧,身上如此氣勢,莫不是已經誕生勁力,躋身明勁層次?看來此人,不可輕易為敵……”
心念電轉,冷無風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相逢即是有緣,不知秦爺能否賞臉,一起喝一杯如何?”
秦河微怔,不過面對這位官府在東城的最強者,既然對方有意結交,對他亦不是壞事,當下笑道:“冷捕頭,請!”
兩人都沒帶隨從,到永安街上與興盛樓齊名的吉祥茶樓,要了個包廂,各自坐下。
冷無風率先開口:“秦爺……”
秦河笑著擺手:“冷捕頭叫我秦河即可,可當不得冷捕頭如此稱呼。”
“哈哈,既是如此,冷某人癡長幾歲,便斗膽叫一聲秦兄弟吧。”冷無風爽朗一笑,“秦兄弟也別叫我冷捕頭了,如若不棄,喚我一聲冷大哥就行。”
“那我就以茶代酒,敬冷大哥一杯了。”
秦河笑著舉起茶杯,從善如流。
心下也有些感慨。
前些時日,他在磐石武館之中與陸彪陸師兄閑聊之時,眼前的東城捕頭冷無風,與赤蛟幫東城壇主白三爺幾人,還是兩人話語間推崇、景仰的風流人物。
短短半月,想不到這位官府銀章捕頭,卻是對自己折節相交。
“這便是實力帶來的底氣。”秦河暗道。
對方乃是與東城壇主白三爺平等相交之人,他不過管理區區一坊之地的紅棍,單論地位,與對方相差甚遠。
但如今的他,乃是正兒八經的內家高手,單憑此點,便讓他有足夠底氣,與如此人物談笑風生。
“不知冷大哥,今日怎地大駕光臨這永安坊呢?”
秦河笑問道。
聞言,冷無風放下茶杯,臉色肅然下來,雙手抱拳道:
“說到這里,冷某人有一事相求,還望秦兄弟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