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懶洋洋地穿過稀疏的云層，灑在南巴中學的運動場上，把塑膠跑道染成了一片暖烘烘的橘紅色。
空氣里彌漫著夏末秋初特有的干燥微熱，偶爾一陣微風拂過，夾著青草的清香，卻吹不散那股淡淡的沉悶。
午飯后的運動場冷冷清清，籃球場上幾個男生揮汗如雨，足球場上三兩學生追著球嬉鬧，看臺角落還有幾對小情侶湊在一起，低聲耳語，偷享這片刻寧靜。
在運動場一角的沙坑邊，王勃終于見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孩兒——唐棠。
今天的她，穿著一件簡簡單單的黑色T恤，搭配一條淺藍色修身牛仔褲，腳踩一雙干凈的小白鞋，樸素得像是刻意低調，卻偏偏襯得她氣質愈發清麗脫俗。
微風吹拂著她的長發，幾縷發絲掠過白皙的臉頰，陽光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這還是王勃頭一回這么近地打量唐棠：
女孩兒素面朝天，沒半點脂粉痕跡，可天生麗質，比任何妝容都抓眼；她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像上好的羊脂玉；五官精致得像是精心雕琢過；柳葉眉下是一雙清澈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鼻梁挺直，唇形優美，嘴角微微下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感。
盯著近在咫尺的唐棠，王勃只覺得時間都快停住了。
因為一路小跑趕來，他喘得厲害，努力平復呼吸，小聲問：
“唐棠，你……你找我啊？”聲音輕得像怕驚跑了什么寶貝。
“嗯，有點話想對你說……”唐棠抬眸看他，語速很慢，似乎在斟酌詞句，“對了，真不好意思，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我叫王勃，就是寫《滕王閣序》那位，跟我同名同姓——哦對了，班里好多人喊我王子安……呵呵，所以，王勃、王子安，隨你挑！”
王勃擠出個笑，開個有點尬的玩笑，心里卻泛起一陣苦味。
敢情兩年多下來，他偷瞄她千百回，她卻連他名字都沒記住！
這擺明了，唐棠對他壓根沒感覺！
可王勃也沒太往心里去，像唐棠這樣的女孩兒，追她的人能排到校門口，她哪有工夫記住每個路人甲？
這么一想，他那點失落倒散了個干凈。
他是一個愿意替對方設身處地考慮的人，當然，前提是他得喜歡對方，對方能夠獲得他的好感。
“那我就叫你王勃吧。”
見眼前的男孩竟然跟那位才華橫溢的大詩人王勃王子安同名同姓，而且班上的人還給他取了個王子安的雅號，唐棠的心頭不由莞爾一笑，覺得這個男孩還挺有趣的。
但一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想到可能會給眼前這男孩兒一記重擊，她剛冒出的輕松立馬沒了，被某種復雜的情緒取代。
“呵呵，闊以闊以！隨便你咋叫都行，唐棠！”王勃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咧嘴一笑。
心里卻翻江倒海，激動得不行。
女孩兒單獨把他叫出來，到底想干啥？
難道是……？
一想到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心跳快得像打鼓，興奮得差點昏死過去。
他甚至開始在腦海中幻想，如果女孩真的對他說出了那句他夢寐以求的話，哪怕現在是光天化日，哪怕附近不遠處還有幾個“電燈泡”在晃悠，他肯定會不管不顧，直接將眼前的女孩兒擁入懷中，用比女孩兒還深情十倍的話語，百倍的承諾，千倍的誓言，來回應對方的心意。
當然，王勃心里也很清楚，唐棠現在直接對他表白的可能性不能說完全沒有，只能說比他明天就獲得菲爾茲獎的可能性大不了多少。
他覺得，眼前的女孩破天荒地把他叫出來，要么是想問他一些事情，要么是想找他幫個忙——就像今天上午他找張倩幫忙拍攝視頻一樣。
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其他任何女孩兒會主動找他的理由了。
瞧著王勃那不太自然的表情，心思細膩的唐棠一眼就看出他誤會了。
想到要說的話可能會傷他，她頭一回覺得有點后悔，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狠了。
可一念及自己的目標和未來規劃，她深吸口氣，鼓起勇氣。
“王勃，我這次托同學叫你出來，是想跟你說……”唐棠頓了頓，低頭不敢看他，慢慢說道，“我呢，長得……還湊合，可其實就是個普通女孩兒。
“小時候，爸媽就教我，女孩子得靠自己，不能指望別人。想要啥，尤其是物質上的，最好自己去拼、去掙。
“他們說得有道理，所以我一直照著這話走到了今天。
“現在，我最大的目標——也是爸媽的期望——就是明年高考考個好大學，圓我的夢，也對得起他們的養育和我的努力。
“所以，在這之前，我不想考慮什么兒女私情，更不想讓任何人，尤其是男的，影響到我。
“直白點說，高考前我不打算談戀愛……王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說完，唐棠緩緩抬頭，硬著頭皮看向他。
王勃臉上那股興奮勁兒早沒了，換成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表情。傻乎乎的笑僵住了，臉色發白，眼神呆滯，透著點不可思議。
王勃怎么也沒料到唐棠會甩出這番話——委婉卻直截了當，直接澆滅了他心里的小火苗。
腦子一片空白，周圍安靜得像沒了聲音。
失望嗎？
當然！
傷心嗎？
廢話！
不過這也在他意料之中。
無數次偷看唐棠的日子里，他早幻想過被拒的場面，所以多少有點心理準備。
只是沒想到，這天來得這么快，還沒等他表白，就被女孩兒先發制人，把所有可能性掐死在搖籃里。
苦澀像杯濃咖啡，在他心里泡開；不甘像野草，在心頭瘋長。
他甚至想學電影里的男主，聳聳肩，攤攤手，擺出一臉詫異加不屑：
“喂，美女，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壓根不喜歡你！”
然后瀟灑走人。
就在王勃內心陰晴不定，胡思亂想的時候，說過了剛才那番婉拒之詞的唐棠，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男孩，心中卻有些后悔了。
她擔心自己剛才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是不是將眼前的男孩兒給傷著了？
“王勃，我剛才的話如果讓你感覺不舒服，甚至覺得受傷的話，我……十分的抱歉，向你說聲對不起！
“但不論如何，我不想騙你——剛才的話，都是我心中所想，沒有一絲一毫的欺瞞和誆騙。”
唐棠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安和歉意。
唐棠這話把王勃從亂糟糟的思緒里拉了回來。
他暗罵自己：
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不就是被喜歡的女孩兒拒了嘛，有啥大不了？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人家不喜歡自己，那是人家的自由和權利，自己又何必在這里自艾自憐？
剛才還想嘴賤“報復”人家，自己的心眼，還真他娘的比針眼還小啊！
神志恢復清明的王勃當即重振精神，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內心的失落和苦澀，嘴角微微一咧，強打笑意，朝眼前正一臉關心，看著自己的女孩兒呵呵一笑，搖了搖頭，故作輕松地說道：
“呵呵，沒事兒，唐棠。
“謝謝你能對我這么直言不諱！
“應該說抱歉的是我：
“不好意思，在過去的一兩年中，我可能給你添了不少麻煩，造成了一些困擾。
“我知道，這大概是咱倆頭一回，也是最后一回這么面對面說話了。
“所以，也借此機會，給我過去整整兩年的單戀，單相思畫個句號，做個了結吧：
“唐棠，你是我王勃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個真正喜歡，想要不顧一切，一切都依著你，哪怕天涯海角，刀山火海，都愿意隨你去的女孩兒。
“我也沒有什么其他的話好說了。
“就這樣吧。
“祝你永遠開心！拜拜！”
王勃抬手，朝眼前的女孩彎了彎手指，做了個告別的手勢，轉身雙手插兜，邁著那有點痞氣的步伐，不緊不慢走開。
可剛一轉身，兩行熱淚就憋不住了，瘋了一樣涌出來，順著鼻梁嘴角滾落，滴進塵土里，轉眼不見。
但王勃并沒有伸手去擦拭，而是任由它肆意地流淌。
就讓這兩行熱淚，去祭奠他那還未開始便已胎死腹中的“初戀”吧。
從此以后，我王勃絕不為任何女人再流一滴眼淚！
他在心里狠狠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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