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二年，十月上旬中，初冬的川北，寒風已是變得有些凜冽起來。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鳳凰山大西軍中軍御營內。

幾堆將熄未熄的篝火，偶爾爆出一點微弱星火，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茍延殘喘，映照著值夜軍士那微微搖晃的身影。

中軍御營，自然是處于整個大營最安全的中心位置。

加之黎明即將到來，值夜軍士自然也是有所松懈，就這么站著打起盹來。

只不過，就在這些值夜軍士打盹之際，他們所守護的中軍大帳內，‘八大王’張獻忠，卻是猛的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無它，多年刀頭舔血粹煉出的本能，卻是讓他即便在睡夢中，也敏銳的捕捉到了一陣極其細微的震顫。

“來人！”

霍然坐起的同時，一聲大喝猛傳出帳外。原本正打盹的值夜軍士，也是隨之徹底清醒過來。

開玩笑，若是反應不即時，讓‘八大王’發現自己值夜時打盹，那這就是他們人生最后一次打盹了。

“陛下有何……”

“殺——”。

然而，沒等這些值夜軍士口中的‘吩咐’出口，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嘶吼，卻是遠遠的從營外傳了過來。

緊接著，無數同樣的喊殺聲也是驟然爆發，如同平地炸響的驚雷，從營地最薄弱的西北角洶涌撲來。

剎那間，兵刃撞擊的刺衛銳響、垂死者的慘叫、戰馬受驚的狂嘶，頓時便如同海嘯般，瞬間傳扁整個沉睡的營地。

“咣咣咣咣……”

“敵襲、敵襲！”

直到此時，刺耳的示警銅鑼聲才終于想起。

只不過，在那震耳欲聾的襲營聲浪中，卻是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

“入他娘的，哪個龜兒子敢造反！”

裹挾著無比狂暴的怒火，只著里衣的張獻忠已是猛的掀帳而出。

混亂之中，他卻是根本無法細辨來襲之敵是誰。唯一的念頭，便是有人叛變。

畢竟在數十萬大軍的層層設防下，另一方敵人建奴，想要悄無聲息的摸到西充來，那幾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拿老子的刀來！”

厲聲咆哮中，張獻忠的聲音因憤怒而顯得有些沙啞，但卻帶著不容質疑的兇悍。

一把推開試圖給他披甲的親兵，只胡亂將一件象征王權的飛龍蟒半臂裹上，隨即便提著親兵捧上的七殺大環刀，如同發狂的雄師般猛撲而出。

……

“狗日的龜兒子，老子待你們不薄，竟敢造老子的反……”

不出張獻忠所料，當他率領中軍親兵沖到大營西北角時，頓時便發現，火光中瘋狂沖殺的襲營者，卻是和阻敵者穿著相同的服色。

唯一的區別，便是這支人數不多的‘叛軍’，比他最為精銳的御營中軍還要強悍幾分。

這些人動作迅捷狠辣，刀光、長槍所過之處，頓時便要帶起一蓬蓬血雨。

尤其是為首一名豹頭環眼、身材雄壯如羆的中年將領，手中一柄沉重的長柄大刀，那更是舞得虎虎生風。

凡刀光所及，那叫一個血雨四濺、斷肢橫飛。

混亂之中，一名舉著大西王旗的旗手正準備避其鋒芒，卻是被他連人帶旗力劈兩截。

而那象征著張獻忠半生功業的明黃大旗，隨即也是哀鳴著倒向泥濘的血泊之中。

“呀呀個呸的，老子要劈了你！”

看著象征自己功業的王旗落地，張獻忠頓時不由得目眥欲裂。

一聲怒吼間，已是不顧一切揮舞著七殺寶刀，朝著王旗倒地的方向虎撲而去。

“護住陛下！”

就在張獻忠猛撲而出之際，身后同樣紅了眼的百十名親兵，隨即也是忠心耿耿的緊隨其沖殺而去。

“叛賊納命來！”

很快，虎撲而出的張獻忠便已同叛軍交上手。

在奮力格開一柄偷襲刺來的長槍后，潑風大砍刀只一轉，沉重的刀背便將那偷襲者砸了個腦漿迸裂。

隨后，看都沒看對方一眼，眼中只有那砍自己王旗叛將的他，隨即便朝著對方猛劈而去。

“當~”

剎那之間，金鐵交鳴、火星四濺！

張獻忠只覺得虎口一麻，整個人隨即便不由自主的倒退而出。在接連撞倒身后幾名親衛后，這才終于穩住了身形。

而與之對戰的‘熊羆叛將’，在其含恨一擊之下，同樣也是噔噔噔連退數步。

“你就是‘黃虎’張獻忠？”

張獻忠剛剛穩住身形，對方那如同鷹隼的冰冷、殘酷雙目，已是帶著鎖定獵物的興奮朝他盯了過來。

‘這不是叛徒該有的眼神！’

被對方這冰冷而又興奮的雙目這么一盯，張獻忠頓時不由得心中一沉。

“狗日的龜兒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再次揮刀劈向對方之時，張獻忠同時也吼出了心中的疑惑。

“當……”

“大清護軍統領、滿州第一巴圖魯，鰲拜在此！”

火星四濺中，身形如同熊羆的‘叛將’，此刻也是吼出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名號。

“建奴？我入你娘的……”

“兄弟們，叛軍是建奴假扮的，給老子豁出去殺啊！”

聽到對方報出的名號，張獻忠心頭一驚的同時，隨即便又再次狀若瘋虎的揮刀猛劈起來。

“原來是狗日的建奴，我說哪兒來的叛軍這么大膽呢！”

“兄弟們，殺建奴啊……”

出乎鰲拜意料的是，在他自報身份后，原本在他突襲下被殺得混亂敗退的大西軍

不但沒有如同以往的明軍、大順軍那般膽怯投降，卻是反而瞬間如打雞血、士氣大漲。

只轉眼間，在張獻忠這個‘大西皇帝’的率領下，對方便生生遏止住了先前的頹勢。

不僅如此，隨著此刻天色開始放明，加之對方的兵力優勢，他這輕裝突進的千多名前鋒軍，還隱有陷入對方重圍的危險。

“參領格布庫聽令，命你率所部兵馬即刻攻打西賊右翼；都統準塔，你帶人攻擊西賊左翼！”

“平西王吳三桂聽令，命你率關寧軍切斷西賊南逃之路……”

正當鰲拜為戰場局勢的逆轉而心驚之際，鳳凰北麓，隆隆的馬蹄聲中，豪格所率中軍大部，也在此刻趕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