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興抵達靈狐山莊的時候,恰逢太陽落山。大片烏云從遠方緩緩壓來,仿佛一場巨大的風暴即將席卷此地。
無奈之下,蓋興只好朝著山莊里面喊道:“請問,有人在嗎?我在山上迷路了,想借宿一晚?!?
說出這番話時,蓋興自己都覺得這借口太過尋常,毫無新意,顯得有些敷衍。實際上,他是收到了一封邀請信,一封讓他無法拒絕的信,才來到了靈狐山莊。
時間回溯到三天前,身為歷史人文學者的蓋興,正在附近的一個小村落走訪,收集當地的歷史和傳說?;蛟S是因為村子交通閉塞,村民們常年鮮少接觸外界的人,所以對于蓋興的到來格外熱情,紛紛向他講述自己知曉的傳說故事。蓋興認真地將這些傳說一一記錄下來后,村長更是熱情地把他帶到村里的祠堂,翻找出與村子相關的文獻,供他學習參考。
起初,村民們過于熱情的態度讓蓋興心里隱隱有些不安。但很快,村長提供的文獻內容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讓他將這份不安拋諸腦后。根據文獻記載,這個封閉的小山村的歷史,居然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承朝時期。而更令蓋興感到驚訝的是,在閱讀文獻的過程中,他發現了一封寫給他的信。他之所以能確定這封信是寫給他的,是因為信的內容:
你好,蓋興先生。請不要驚訝,這封信確實是寫給你的。請先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人們通常稱我為隱青神。至于給你寫這封信的原因,是我想和你做一筆交易:請在三天后到達靈狐山莊,并找到山莊的主人。屆時,我會為你準備好你最渴望得到的“歷史”,作為給你的酬勞。不過請注意,不要向山莊內的任何人透露有關我和這封信的信息,否則將視作你主動放棄我們的交易。
讀完信的內容,蓋興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當他拿著信紙,想要向村長詢問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時,卻發現信紙在村長手中竟然一個字都沒有了。在村長那充滿疑惑、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蓋興拿回信紙,舉到村長面前,詢問他是否能看到信上的內容。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蓋興內心反而涌起陣陣興奮。他清楚,自己又遇上靈異事件了。這也意味著,如果他能完成信中的要求,就一定能得到信中承諾的報酬。畢竟對于這些神鬼而言,許下的承諾具有約束力,一旦不兌現,將會給他們帶來嚴重的后果。
于是,在村里四處打聽后,蓋興終于來到了靈狐山莊。
他在山莊外等待了許久,卻始終沒有人回應。猶豫片刻后,蓋興試著推了推院門。沒想到,輕輕一推,院門就開了。這一幕讓蓋興心中不禁泛起疑慮,他頓時加倍小心起來。走進山莊后,他站在原地,仔細觀察起四周的環境。
靈狐山莊是一座典型的仿古中式建筑,據說它是由山下隱青村的一對中年夫妻重建的。院子中間,歪歪斜斜地生長著一棵老柳樹。它的樹枝蜿蜒曲折,猶如黑色的巨龍,向四處伸展,數不清的柳條低垂下來。柳樹下擺放著一張四四方方的石桌,桌面上的小坑洼里積著雨水,水面倒映著天邊最后一抹粉紅色的晚霞。兩張石凳的凳腳邊,卡著一些碎榆錢,此時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紫紅色。左邊有兩間屋子,房檐微微上翹,窗戶是用竹條編織而成,上面糊著半透明的桑皮紙。晚風吹過,紙張沙沙作響,還透出屋內昏黃的燭光。正前方是一棟兩層的重檐建筑,白墻黛瓦間爬滿了常春藤。房檐下掛著銅鈴鐺,微風拂過,鈴鐺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二樓雕花的木窗戶半開著,飄出一股帶著沉香味道的煙氣。
蓋興走到左手邊的兩間房屋前,透過半掩的房門向屋內掃視。兩間房分別是廚房和儲藏室,雖然都點著燈,但里面空無一人。蓋興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愈發強烈,他忍不住在心里權衡,是自己的性命重要,還是自己對那份“歷史”的追求更重要。就在他猶豫是否要放棄信中的報酬,轉身離開時,不經意間發現,原本緊閉的正房兩扇朱漆木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一個身著旗袍的女人正倚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肩,靜靜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由于背光,蓋興看不清她的臉,但隱隱約約聽到了一聲充滿不屑的嘲笑聲。
那女人注意到蓋興看向自己,隨即指了指房間里面,說道:“別找了,活著的都在里面呢?!?
仿佛是在配合女人的話,逼迫蓋興進入房間似的,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將院門猛地關上,緊接著,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
確認院門無法打開后,蓋興頂著風雪走到女人面前,一臉尷尬地問道:“呃,不知該怎么稱呼您?”蓋興一邊詢問,一邊仔細打量著她。
女人身著一身大紅色的綢緞旗袍,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曼妙的身材。旗袍領口縫著金色的盤扣,衣襟邊緣繡著栩栩如生的金色蓮花圖案,裙擺上還繡著若隱若現的牡丹花紋。她烏黑的頭發高高地盤起,斜插著一支金光閃閃的發簪,發簪上垂下來的流蘇掛著紅珠子,在傍晚的光線中閃爍著,透著暖融融的光。蓋興不禁在心里暗自贊嘆:“這女人真是美艷動人?!?
“周靈靈。”周靈靈不耐煩地回答完,便不再理會蓋興,轉身走進了屋內。隨著她的離開,蓋興終于能夠看清屋內的全貌。
八仙桌上擺放著幾個粗陶制成的茶碗,碗里冒出的熱氣,在燭光的映照下裊裊升騰,飄來飄去。圓桌邊坐著三個男人。左邊的老爺子背后立著一架竹屏風,上面畫著一幅寒江獨釣圖,竹屏風的穗子被風吹得來回晃動;中間的年輕男人頭頂掛著一個舊燈籠,褪色的絹布上依稀能看到前朝仕女圖的痕跡;右邊身材魁梧的漢子,身旁的墻根下放著一個陶火盆,里面還剩著幾點炭火,炭火的光將他腰間的刀映得忽明忽暗。窗戶邊上站著一個穿著淺粉色裙子的姑娘,她身旁的木架子上,擺著一個帶有裂紋的瓷花瓶,里面插著幾枝干枯的木芙蓉。姑娘手里不停地揉搓著手帕,低著頭盯著地上的青磚縫,還時不時偷偷地看一眼穿著紅旗袍的女人。
蓋興走進屋內后,除了周靈靈,其他幾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他,這讓蓋興感到一陣不自在。為了打破這略顯詭異的氛圍,蓋興率先開口說道:“我叫蓋興,是一名歷史人文學者。不知幾位當中,哪位是這靈狐山莊的主人?”
聽到蓋興的詢問,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卻都選擇繼續保持沉默。蓋興自然明白他們沉默的含義,心中不禁感嘆,果然神鬼的報酬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他轉身看了眼外面愈發猛烈的風雪,關上房門,對其他人說道:“各位,我剛剛進來前查看了一下外面的院門,可以確定地告訴大家,門已經打不開了。再加上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我們似乎被困在這里了。”說到這里,蓋興停頓了一下,本以為其他人會露出驚訝或者無措的表情,可沒想到這五個人依舊各自做著自己的事,好像早就知道會這樣。無奈之下,蓋興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所以,大家能否各自介紹一下自己呢?畢竟這場暴風雪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停,我們可能要一起生活一段時間,相互了解一下會比較好。”
蓋興的話音剛落,周靈靈就再也忍受不住,發瘋似的破口大罵:“你算什么東西?你懂什么?竟敢對老娘指手畫腳!”
雖然蓋興之前就感覺到周靈靈對自己莫名的反感,但還是沒想到她會對自己的提議反應如此激烈,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好在那個穿著淺粉色裙子的姑娘及時跑過去,將周靈靈抱在懷里,一邊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一邊在她耳邊輕聲安慰。
看到兩人親昵的動作,老爺子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最后輕嘆一聲,盯著眼前的茶碗,不再有其他動作。年輕男人則微微舔了舔嘴唇,收回了視線,但眼中仍不時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魁梧漢子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左手輕輕摩挲著腰間的佩刀。
蓋興看著另外三個男人各不相同的反應,大致猜到他們并非同一陣營。兩個女子或許是為了抱團對抗其余男人,又或許本來就相互認識,所以她們倆是一個陣營,而剩下包括自己在內的四個男人則各自為戰。而且一旦發生沖突,實力最強的無疑是佩刀的魁梧漢子。
蓋興正思索著,那邊的周靈靈也終于平復了心情,說道:“我叫周靈靈?!?
周靈靈旁邊的姑娘緊接著微笑著說:“我叫孟婷玉?!?
在兩個女生帶頭之后,其他三個男人也都介紹了自己的名字,老爺子叫宋成化,年輕男子叫常高飛,魁梧漢子叫張正志。
雖然其他人沒有介紹各自的職業,但好歹也有了一些進展。蓋興還想再說點什么,可看到剛剛恢復平靜的周靈靈,幾次張嘴又都閉上了。
看到蓋興欲言又止的樣子,周靈靈又有些惱火,再次不耐煩地說道:“有話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蓋興尷尬地笑了笑,終于開口說道:“既然大家都不是這里的主人,又都不肯先開口,那我只好越權代勞了?!蓖nD片刻,見幾人都沒有反駁,他接著說道,“既然如此,如果各位沒有其他問題的話,就先各自選個房間休息吧,時間也不早了?!?
眾人聽后都沒有提出異議,紛紛起身離開。宋成化、常高飛、張正志三人沿著左邊的樓梯上了樓,依次選擇了二樓左手邊的三間房,其中宋成化選的房間離樓梯最遠,常高飛次之,張正志的最近。周靈靈和孟婷玉在其他人選完后,并沒有上樓,而是選擇了一樓僅有的兩間房,緊挨樓梯的那間被孟婷玉選了,靠近客廳的則歸周靈靈。
蓋興原本想選擇一樓的房間,這樣不管出現什么狀況,都能及時做出反應??纱藭r也只能無奈地上樓,選了右手邊靠近樓梯的房間。進入房間后,蓋興發現這里打掃得一塵不染,顯然不久前,甚至就在今天,都還有人在這里正常生活。廚房和儲藏室里剛運來的食物,也進一步證實了這一點。那么,為什么突然間就只剩下包括自己在內的六個外來者了呢?而且,蓋興判斷這六人應該都是今天剛到靈狐山莊的。
蓋興之所以能做出這樣的判斷,其實很簡單。周靈靈和孟婷玉暫且不說,另外三人在自己提出選房的時候,似乎都沒注意到一樓還有兩間房,而是直接上了樓。甚至在看到門上老式的門閂時,他們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所以,蓋興由此推斷,大家應該都是剛到靈狐山莊不久。
蓋興躺在床上,忍不住感嘆道:“果然,這些神啊鬼啊的,絕對不會做虧本的買賣??磥硐胝业缴角f主人,還得從那幾個人身上想辦法??墒乾F在知道的信息太少了,他們的職業、來歷、到這里的順序、來這里的原因等等,一概不知,甚至連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唉,算了。明天再說吧?!鄙w興無奈地閉上眼睛,緩緩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