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渝好不容易爬上床睡覺，一夜都夢到火車轟隆隆。

突然傳來一聲“斬鴨子嘞”，一下把他驚醒了，睡得不踏實啊，昨天的經(jīng)歷都進入夢里了。

他爬起來往窗外看，徽派建筑的圍墻都很高，只能看到過道外面的天井，黑洞洞的，一看手表才剛6點。

樓下已經(jīng)隱隱有燈光和人聲，演員們開始試衣化裝，工作人員開始收拾設備道具。

拍攝遠沒有想象的那么悠閑，陸編劇來到劇組第一天總要表現(xiàn)好些，索性不睡了，穿上幾層衣服，再套上新裁的中山裝。

江南的2月真是冷，衣服都擋不住，屋里有一個火盆，他還想再烤烤，炭火早就熄了。

他拎著暖壺抱著臉盆，哆哆嗦嗦到了樓下。

天井邊有一口水泥筑底的機井，陸成渝抓著鐵質(zhì)長把用力壓了幾下，沒出水。

他看到邊上有一個儲水石臼，浮著一個葫蘆瓢，便用瓢往機井口灌了一些水，再用力壓，終于出水了。

臉盆裝上水，用手指探了探，比想象的暖和些，他還是扛不住，就把暖壺里剩下的熱水倒進去，開始刷牙洗臉。

收拾妥當，就看到劉愛紅、宮雪來到廳堂，招呼著：“走，吃早飯去。”

天井一側(cè)有一個面積挺大的廚房，灶臺上擺著兩口大鍋，一個燒熱水，一個是滿滿的稀飯。

已經(jīng)有一些人在吃飯，包括白沉導演。

陸成渝先給自己的暖壺灌上熱水，又拿著搪瓷缸盛了稀飯，就著燒餅呼呼的喝。

宮雪看他喝的開心，有意打斷，說道：“陸編劇，我昨天還有一個問題沒問。”

陸成渝的腦袋從缸里抬起來：“什么問題？”

“荒妮到底死沒死？”

吃早飯的人都是一怔，這個問題拐到天邊去了，大家正在拍《四等小站》，你問的是《三個女人的車站》。

大家都有興趣聽聽作者是怎么說的，算是揭秘了。

《三個女人的車站》的結(jié)尾是，泡沼歸于平靜，一件紅毛衣掛在枯樹上。

白沉導演有些不以為然，作為藝術創(chuàng)作，這種開放式結(jié)局是很好的，能引發(fā)更多思考，答案任由讀者去想，何必追問作者？

陸成渝放下燒餅，笑了笑：“我原本是想讓大家猜的，只是后來聽了一個故事，心態(tài)有了變化。如果讓我現(xiàn)在來寫，我會再加上一句：自此，荒妮再沒來過泡沼。”

宮雪本以為他不會回答，或者直接說荒妮也死了，心里十分忐忑，不問又實在憋的難受。

她沒想到他回答的這么干脆，驚喜的叫了一聲：“這么說，荒妮沒死！”

陸成渝點點頭：“人是極有韌性的，再苦再難，心底總存有希望的燭光。”

白沉導演呆了呆，他的經(jīng)歷可謂磨難不斷，正因為心底保持著希望，才活到現(xiàn)在。

他掏出一根555點上，聲音在煙氣中飄忽：“我喜歡你這一句話，也喜歡你對小說結(jié)局的改動。”

宮雪相當激動啊，緊緊捏著飯勺：“你什么時候拍成電影，我來演！”

陸成渝一直奇怪宮雪怎么會出現(xiàn)在劇組里，演的還是一個配角，也就是哈小樂的媳婦金雅鳳。

這個角色怎么說呢，完全是為了襯托哈小樂扎根山溝小站的光輝形象。宮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有名的青年女演員，按道理是不會接這樣的角色。

昨晚睡覺之前，陸成渝特意問了問白沉，原本定的也不是她，是她臨時要求出演的。

時間點就在《三個女人的車站》發(fā)表之后，宮雪顯然是沖著陸成渝來的，其目的在此時終于暴露了，她想演這部小說。

呃，她好像在《大眾電影》專訪中就說過，這是要當面爭取啊。

陸成渝搖搖頭：“外面還在吵吵，都不知會怎么樣，改編成電影這幾年就別想了。”

白沉拍拍他：“現(xiàn)在越來越開放，以后的事不好說。”

宮雪點點頭：“就是，很多大膽的題材都可以拍了。”

陸成渝明白，現(xiàn)在的影視界正是井噴的時候，有些題材確實夸張，比如今年1月就上映了一部在他看來很夸張的。不多說了。

陸成渝感覺到宮雪對自己很關注，不是因為什么對上眼了，人家真實目的是沖著這部小說去的，他有些好奇：“我看專訪里說你想演周漁，這個角色不好演吧。”

宮雪回答：“我看小說的時候就在想，周漁在和陳清見面的時候，如果想到了張強，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心境，語言舉止會有什么樣的變化？反之，在和張強見面的時候，想到陳清又會怎么樣。”

陸成渝覺得這就是宮雪的閱讀體驗了，從一個演員的角度去思考和迎接挑戰(zhàn)，果然是一名出色的演員，他笑道：“要有豐富的經(jīng)歷才行吧。”

宮雪的臉一下紅了，氣道：“那你有這些經(jīng)歷嗎？為什么對周漁的心理刻畫的那么細，看來你是有的！”

陸成渝“呃”了一聲，趕緊把腦袋埋進缸里：“吃飯，都涼了。”

他突然又叫了一聲，在大家注視下說：“忘了昨天的鴨子，我去拿下來。”

他匆匆跑了出去，大家都笑，宮雪覺得他有一些狼狽的可愛。

這個季節(jié)鹵鴨放一天不會壞，也不用再蒸過了，陸成渝取來放在飯桌上，夾了一塊鴨肉塞進稀飯里加熱。

咸滋滋的鴨肉配稀飯，味道頓時豐富很多，大家也都紛紛伸筷子，有的甚至把鴨油倒在稀飯里，有了鴨肉粥的感覺。

陸成渝又去夾鴨四件，結(jié)果和宮雪同時夾到一只鴨腳，都不敢放手。

陸成渝說：“兩只爪呢，別和我爭。”

邊上的劉愛蘭嘿嘿的笑：“另一只在我這兒。”

陸成渝便沖著宮雪說：“那你吃鴨腸。”

“不喜歡。”

“鴨脖。”

“也不喜歡。”

陸成渝無奈的嘆口氣：“算了，讓你吧。”他也不喜歡鴨腸、鴨脖，便伸向鴨胗。

宮雪小聲說了一句：“其實我也喜歡鴨胗。”

陸成渝不和她客氣了：“別過份啊。”

宮雪放棄和他吵，夾過鴨爪在稀飯里熱了熱，嘬在嘴里啃，挺得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