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次回到青龍橋站，陸成渝拿出寫好的劇本，王好為就在候車室看，這里涼快。

王好為對小說很熟悉，對劇情也有想法，粗讀劇本就不用很仔細，許多熟悉的地方先略過去，對添加的劇情看的仔細。

寫劇本和寫小說不是一回事，很多地方是要進行大量注釋的，規劃出每個場景的拍攝要求，包括景物、時長、動作、臺詞等等，有些像說明文，不是專業的人讀起來并不順暢。

小說正好相反，往往一兩句話就描述清楚了，甚至故意留白讓讀者去想象。

王好為看的心情挺復雜的，陸成渝對劇本技巧掌握的并不好，明顯沒有受過這方面專業訓練，但對場景刻畫又很有鏡頭感，仿佛知道該怎么拍似的，如此恰到好處。

她拍起來會省很多力，覺得十分神奇，尤其是陸成渝添加的一條劇情線讓她贊賞：

劇本里多出一個人物，是一名外出寫生的老年畫家，他在火車上遇見相倚相靠的姐弟倆，感覺特別有意境，為兩人畫了一幅速描。

陸成渝見她對這一段看了很久，就說：“正是靠著這張速描，以及女乘客送的橙子，才讓無助的姐弟對外界不再那么害怕，勇敢的走下去。”

王好為嘆道：“你讓畫家給姐弟畫了一幅速描，這個設計好。以前的故事只有姐弟看向外面的目光，畫家代表的是外界看過來的目光，這是一種交融。”

陸成渝點點頭：“我們想到一處了，看來這次合作會很順利。”

王好為哈哈一笑，合上劇本：“餓了，嘗嘗你們這里的伙食。”

兩人來到食堂，魏春桃主廚，她還在放暑假，上次張段長來稱贊過她做菜好，楊寶華這次又張羅上了。

菜式很簡單，炒土豆絲，酸菜湯，唯一的肉菜是醬骨頭，王好為小時候在東北讀過書，吃的贊不絕口。

陸成渝樂了，他剛說過這里會提供伙食，又多了一個加分項。

吃過飯，陸成渝把王好為送上火車，他就和楊寶華站在站臺上抽煙。

老楊問：“事情穩了？”

陸成渝搖搖頭：“沒那么簡單，人家先要爭取到拍攝名額。”

“我看王導演挺有信心的。”

陸成渝點點頭，他也感覺出來了，不然她不會看的如此仔細，至于怎么爭取就是她的事了。

兩人已有默契，他爭取鐵路這邊的支持，王好為搞定電影廠的事。

時間到了九月中旬，王好為來了電話，約他去挑選演員，這是很好的信號，拍攝已然啟動。

陸成渝早已經心中有數，電影廠已經和鐵路分局接觸過了，達成了意向，為此張段長專門和他通過好幾次電話，還來了一趟，就是為了聽取他的意見。

陸成渝收拾收拾，和楊寶華打聲招呼就決定回城，以他現在的地位，老楊都要親自送上火車。

他先去找了張段長，送上一小壇酸菜，他挎包里還有一只雞就不拿出來了。

老張哈哈一笑：“是春桃那姑娘做的吧？等她初中畢業，我想叫她到段上食堂來。”

得，魏旺進一心想把春桃嫁進城，姑娘卻想考進城，沒想到卻是憑著一手廚藝有了眉目。

張段長已經知道他的來意，問道：“去電影廠挑演員？人家導演連這都要聽你的？”

陸成渝坐在沙發上笑：“才知道哇，編劇的權力很大。”

“瞧你能的。”張段長摸摸光腦袋，“還別說，這件事連我們分局都受你指揮了。”他來到桌上翻出兩份文件，遞過去，“瞧瞧吧。”

陸成渝拿起一看，居然是兩份案件通報，正是東園站和三堡站的兩起。

張段長嘖嘖稱奇：“分局可是下了大力氣，兩起都破了！”

三堡站偷鐵軌構件的案子并不出奇，只是銷贓點藏的很深，分局一發狠，找到地方公安配合就給挖了出來。

東園站敲悶棍的案子就有些意思了，居然是鐵路內部作案，是河北一個火車站的裝卸工做下的，他利用鐵路工人的便利以及對情況的熟悉，專門在沿線的鐵路內部單位做案。

鐵路分局對這個案子沒有什么頭緒，一發狠捅了上去，上頭一匯總，發現鐵路沿線發生了數起相似案件，提取到的鞋印相同，這才串了起來。

又因一起案發地點的值班員在案發前兩天發現有一個人半夜游蕩，便問了一句，那人本能回答了一句“大集體調來的”，案件的焦點由此集中在了鐵路大集體單位。

BJ鐵路分局沒有大集體，偵破范圍進一步擴大，鎖定了外地幾家鐵路大集體，反復排查，根據提取的鞋印和指紋，終于鎖定了罪犯。

兩起案件的破獲起到的效果各不相同，內部作案那起，消除了鐵路職工的人心惶惶；偷竊鐵軌構件的那起，對鐵路沿線的小偷起到震懾作用，這個群體的消息很靈通的，估計接下來一段時間會避開附近區域。

通報上的文字簡單，背后透著刀光劍影。

陸成渝內心挺滿意的，他發揮了小小的助推作用，盡到了鐵路工人的本份。

他正要告辭，張段長卻遞過一根煙：“再坐坐。”

陸成渝看他表情有些遲疑，這是還有事，重新在沙發上坐下。

張段長抽了幾口煙，這才說：“那部《四等小站》，分局領導看過了，局里的領導也看了。”

陸成渝挑挑眉：“怎么說？”

張段長搖搖頭：“還能怎么說，聲音亂糟糟的。”

陸成渝目光一凝，張段長笑了：“放心，沒人說寫的不好。就是，怎么說呢，領導們都想往里面加料！”

他其實也有這個沖動，工作這么多年經歷過太多事了，如果能放進去，顯得臉上有光嘛。

陸成渝明白了，領導們想往自己臉上貼金。

《四等小站》是通過以小見大的視角反映鐵路系統正面形象，如果加料，就成了一鍋亂燉，根本稱不上小說了。

命題小說就存在這樣的問題，寫的差不行，寫的好又勾搭起了大家的表現欲，這可是鉛字留名啊！

陸成渝想了想，說：“上頭是想在文學刊物上發表，還是想在內部發表自個過家家玩個熱鬧？”

張段長眼睛一瞪：“廢話，當然是越知名的文學刊物越好！”

那就要放棄過家家的心思，服從大局嘍，陸成渝笑而不語。

張段長又開始摸光腦袋，嘴里叫著：“哎呀，這個道理哪能不明白？大家就是舍不得嘛！”

“那就拆成兩塊，內部發表的隨便上頭怎么弄，發表到外面的就要聽我的。”

張段長用力搖頭：“這可不成，內部發表的東西肯定七零八碎的，根本沒法看！”

“哈哈，原來大家都懂啊。”

“廢話，誰也不比誰傻。”

陸成渝笑笑：“所以說，寫小說還是一個人的事。”

張段長望著他：“這是你的正式意見？”

陸成渝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