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廚房的燈光就從門縫漏進來。我推開門，看見母親正麻利地包著包子，蒸汽模糊了她的輪廓。

“媽，這才四點...“

“對面寫字樓的白領六點半就要吃早餐。“母親頭也不抬，手上的褶子捏得飛快，“王阿姨介紹的生意，一籠賺兩塊五。“

餐桌上堆著嶄新的蒸籠布，父親蹲在陽臺捆扎保溫箱，腳邊散落著鋸末。我走過去想幫忙，被他揮手趕開：“去睡你的，白天還得找工作。“

電視臺大廳的空調吹得人發冷。我坐在訪客區，看著電梯口人來人往。林妍遲到了二十分鐘，小跑著過來時馬尾辮都散了。

“抱歉抱歉，剛開完選題會。“她接過我手里的糕點盒，“曼曼說你媽媽開始做早餐生意了？“

我點點頭，正要說話，電梯“叮“的一聲開了。居然是我的高中同學宋蕓柔，宋蕓柔抱著文件急匆匆的走出來，米色針織衫配牛仔褲，比電視上看起來更瘦。她看見我們，腳步明顯頓了一下。

“妍妍？這位是...“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文件邊緣，似乎在回憶什么，我估計她沒想起我來了，因為我這幾年變化太大了。

我喉頭發緊，正想開口，另一個電梯里突然傳來聲音，一個個子不高，但是長得很硬氣的男人低聲喊道：“柔柔！你落下的企劃書——別走這么快嘛“，他舉著文件夾快步走來，西裝革履的樣子活像只開屏的孔雀。

他忽地瞥見我，眉毛微妙地抬了抬：“這位是？“

“我大學同學的哥哥。“林妍搶著回答。馬永“哦“了一聲，顯然對我并不在意，把文件夾遞給宋蕓柔時，袖口的鉑金袖扣閃著冷光，“這個是很緊急的報道企劃，你過去的時候給劉總說一下我們“。

柔柔立馬走到門邊但一直回頭偷瞄我。

“這是我們臺的柔柔姐，超級能干的，馬永最近在追柔柔姐。“走出電視臺時林妍突然說，“上周送了一大束厄瓜多爾玫瑰，全辦公室都轟動了。“

公交車晃過商業街，巨幕廣告屏正在播放宋蕓柔主持的《城市夜話》。宋蕓柔的笑容被放大到失真。我盯著她眼下的遮瑕膏痕跡——原來鏡頭也會撒謊。高中時她跑完三千米的臉紅，可比這真實多了。而且她對著鏡頭微笑的樣子，和剛才電梯里疲憊的神情判若兩人。我一直知道她在這個城市做主持，但是僅限于知道。

此時手機震動，原來是母親發來照片：褪色的紅色餐車邊，蒸籠疊得搖搖欲墜，白霧裹著包子香鉆進排隊人的鼻子里。畫面左側一個穿西裝的男人看表，領帶被晨風吹得歪斜。沒一會兒文字跟著跳出來：“今天賣了三十三籠！“

笑了笑，我回復道：“馬上到家哈，今天去謝謝上次幫我們的那個記者去了。”

晚上開飯前，父親才神神秘秘的回到家，看得出衣服換了一套平時很少穿的。原來是父親在工地找到份臨時工。他彎腰搬電飯煲時，右手悄悄抵住后腰，卻在晚飯時把三百塊錢拍得震天響，被母親瞪了一眼：“顯擺什么？明天六點還要幫忙做早點呢“顯然母親早已知曉。

夜里我聽見他們在臥室小聲爭執：

“......腰傷還沒好......“

“......總比閑著強......“

凌晨睡不著，我跑去便利店買了罐啤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時，店里的電視里突然傳來柔柔的聲音。抬頭看見她在播報夜間新聞，導播切畫面時，鏡頭捕捉到她揉太陽穴的小動作。

鏡頭下她揉太陽穴的手指一頓，仿佛突然想起這是直播。這動作太熟悉了——校運會終點線旁，她也是這樣，把我的礦泉水一起接過去。

手機突然亮起，林妍發來消息：“小輝哥，我住的小區附近有家快遞公司夜班缺人，明晚試工，你要來試試不？“

“好的呢“聽到這個消息，我趕忙同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