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慶，宣武23年。

豐都郡，無涯縣，秋。

烈日灼灼，將江面照得通紅，波光粼粼的水光映在岸邊一個個揮汗的纖夫身上。

在這群纖夫中，有個光著膀子，露出精細身子的少年，隨著拉船的號子，肌肉緊繃發力。

墨臨將粗布單衣被系在腰間，那是因為穿著衣衫會被牽拉船只的纖繩磨壞，他只有這一件單薄的衣衫。

好在時節將要入秋，烈日下還有涼風吹來。

纖頭：“清風吹來涼悠悠——”

纖夫們無力的應和：“嘿呦！”

纖頭：“連手退船下涪州——”

纖夫們：“嘿咗！”

一艘寶船船艙裹著黑布讓人看不見里頭裝載的貨物，這船吃水極深，兩岸各30名纖夫使勁拉船，也才勉強讓船前行。

墨臨雖是少年，但是身子骨已經長成，比其他纖夫還要強壯有力，倒是還能有余力。

待到晌午，監工敲鑼，熱飯被送到灘涂邊。

纖夫們明明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但都躺在地上，不愿使出一分勁去領飯。

待到每人吃上送來的糙米飯，和硬得能砸碎核桃的雜糧餅時，才感覺緩過勁來。

劉叔拍了拍墨臨的肩頭，指著他手中的飯道：“慢慢嚼，吃快了下午餓得慌。”

墨臨點點頭，夾著一塊看似從萬年咸菜缸里撈出的爛菜幫子，和著糙米飯在口中嚼了又嚼。

像這種苦力活，若是不吃肉，光吃這沒多少營養的飯，是根本不頂餓的，需得充分咀嚼，榨干每一口飯的熱量。

劉叔比墨臨更早加入漕幫，由于是逃難來的無涯郡，沒有身份，進不了城，

就只能在這灘涂上當個纖夫，干著比腳夫還要底層的活。

劉叔喝了口降暑湯，看著隨風浮動的蘆葦，嘆了口氣道：

“唉，要不是村里遭了妖災，我指不定還能守著那一畝三分地，可比這拼死拼活的纖夫快活不知道多少倍！”

“劉叔，等你攢夠錢，就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墨臨瞅著不遠處的空地道，那監工正使著鞭子，抽打倒在地上累得起不來纖夫。

劉叔趕忙捂住墨臨的嘴，見不遠處的其他監工沒有聽到，這才小心翼翼道：

“噓！這種話可千萬別說出口，前些天，老王就是逃跑被沉江喂了魚。

據說那伙監工們牽著一條老黃狗，竟然渡河過江還能尋著味道將老王抓著。

呵呵，像我們這些逃難來的纖夫，可是簽了20年的賣身契，怎么可能逃得出漕幫的掌控？”

劉叔低眉，面露苦澀，這日子的苦，是吃不完的。

他已經當了五年的纖夫，身體瘦弱，能被大風刮走的殘軀，又如何能撐過接下來的十五年呢？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脫離這個身份嗎？”

墨臨轉頭，盯著劉叔看，問出心中的疑問。

“有倒是有，那便是練武！

若是得香主賞識，當個巡河便脫離苦海了。

只是我們每日從事這繁重的拉船，對于筋骨損傷極大，就算是頂好的練武苗子，也再難練武。

又或是湊夠200兩銀子贖身。”

說到這兒他又嘆了口氣，兩條路對于他們這些最底層的纖夫來說，幾乎可以說是絕路。

雖說平常時日，每人每日有的30文的收入，滿打滿算一年不消費，那便是才不到11兩銀子。

更別說這只是紙面上的數字，銀錢經手纖頭要抽兩成，強制收取的食宿費用又抽走五文，纖繩損耗的分攤等等，到手就只剩17文。

“你可別學他人去賭館，老劉我是過來人，像他們這些賭鬼，定然是要賭得兜中不剩一個大子，看他們怎么挺過這個冬天？”

“漕幫不給我們提供冬衣嗎？”

墨臨睜大眼睛，那得有多少人為了一賭翻盤而凍死啊！

“哼哼，這世道人命哪值錢？你是不知曉有多少人排著隊想要當纖夫，凍死那便換批人。

人總是夠的。”

墨臨摸出口袋中的錢幣，在手心中細數，剛好100文，沉甸甸的，但大小只比指甲蓋稍大。

他或許是受到前世存錢觀念的影響，一改前身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消費觀念，存下這筆錢財。

劉叔笑眼看來，拍了拍自己的褲兜，銅錢嘩嘩的響聲傳出，聽起來分量還不少。

“當然，錢這東西也不能死存著，偶爾也得吃上幾頓肉菜，否則我們這身筋肉早晚得消耗在這拉船扦繩的勾當。”

墨臨從劉叔眼中看到了無奈的苦笑，他也知道劉叔口中的肉菜便是曬得齁咸的魚干、騷的不行的豬下水，這也是他摳搜勻出的余錢。

劉叔不賭博也不逛勾欄，墨臨也不知曉他存這錢是為了什么？很明顯20年都不可能湊齊這200兩銀子。

他只能歸咎為小民對于這世道之艱的小小風險對抗。

這漠河貫穿了整個豐都郡，養活了不知多少纖夫，也形成了這錯綜復雜的漕幫勢力，

無涯縣作為這個豐都郡物資調度中心，自然是最為繁忙。

城外的所有吃食營生、賭館、勾欄都在賺水手船工、裝卸的腳夫，甚至纖夫口袋中的銀錢。

與城內不同，在城外只管你銀錢足夠，無論身份卑微，都是他們盡心招待的客戶。

城內與城外對比，或許能活成個人樣，但墨臨也猶未可知。

用飯后，所有人都躺在地上不動彈，他們必須趕在下午上工之時恢復體力，就算是這烈日灼人的狠，他們也只能躺在地上，用手鳧起河中水納涼。

墨臨早先聽聞這市井傳聞：世有仙人，若得仙人指點，便可一躍而上，成了踩在香主頭上拉屎的存在。

他當時聽聞，不由訕笑，這都成仙人來怎么還要和香主這般人物計較，而不是飛升問道而去？

待到休息時間一過，監工立馬敲響銅鑼：“起來！莫挺尸了！”

所有人頓時東倒西歪的站立，將纖繩系在身上，等兩岸所有纖夫準備一齊，纖頭這才呼喊發力的號子。

在墨臨身前的劉叔咬緊牙關，腳步艱難發力，口中卻咒罵著：

“這次的船怎這么沉？比以往的船都沉！”

而墨臨卻只覺著雖然吃力，但也還能頂住。

眼前畫面浮動，一抹文字水墨般顯現：

【技能：荷重前行（入門）】

【進度：90/100】

【效果：耐力略微增長，張弛有術，舉重若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