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回來了，卻又與從前不同。
許明遠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睛——那琥珀色的瞳孔在陽光下會變成細長的金色豎線，像是時刻警惕著什么。她依然愛穿白衣，但衣袖上多了些古怪的銀色紋路，細看竟像是某種古老文字。
最奇異的是他們之間新生的聯系。那天許明遠在溪邊劈柴，斧頭不慎滑落劃傷了小腿。他還沒來得及呼痛，白璃就已經沖出門來，手里還拿著搗到一半的藥草。
“你怎么...“許明遠按住流血的傷口，驚訝地看著氣喘吁吁的白璃。
“我感覺到...“白璃蹲下身，手指懸在傷口上方一寸處，眉頭微蹙，“疼。“
她指尖泛起微光，許明遠頓時覺得傷口處一陣清涼。待光芒散去，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這是什么法術？“許明遠好奇地觸碰那道疤。
白璃卻神色復雜：“不是法術...是靈契。“她拉起許明遠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感覺到了嗎？“
掌心下傳來兩顆心臟的跳動聲，一顆強健有力，一顆輕快如鹿。更奇異的是，許明遠能清晰感知到一股暖流在白璃體內循環，那氣息竟與自己呼吸節奏完全一致。
“我的靈力在你體內流轉了一圈又回來了。“白璃輕聲道，“我們...已經分不開了。“
許明遠心頭一熱，正想說些什么，白璃卻突然抽身后退，警覺地望向樹林方向：“有人來了。“
果然，片刻后一位背著藥簍的綠衣女子出現在小徑上。她約莫二十出頭，眉目清秀，見到他們時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哎呀，這深山老林的，竟還有人住？“
白璃不動聲色地擋在許明遠前面：“姑娘是？“
“我叫柳青，是山下李家莊的。“女子拍拍藥簍，“來采些稀罕藥材。“她目光在白璃身上打了個轉，“姐姐好生面善，我們可曾見過？“
許明遠注意到白璃的指尖微微繃緊：“我久居山中，想必姑娘認錯人了。“
柳青笑笑，轉而打量許明遠：“這位公子氣度不凡，怎會隱居在此？“
“養病。“許明遠簡短回答，莫名對這女子生出幾分戒備。
柳青似乎察覺了他們的冷淡，識趣地告辭：“打擾二位了。山中多精怪，夜里可要當心。“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白璃一眼，轉身離去。
待她走遠，白璃才長舒一口氣：“她不是采藥的。“
“你怎么知道？“
“藥簍里裝的全是普通雜草。“白璃瞇起眼睛，“而且她腰間藏著獵妖司的令牌。“
許明遠心頭一緊。獵妖司是朝廷專門管理妖物的機構，權力極大。若被他們盯上...
“我們得離開這里。“白璃突然說。
“去哪兒？“
“青丘。“
許明遠一愣：“傳說中的狐族圣地？“
白璃點頭：“我恢復人形后，記憶里多了些...東西。青丘應該還在東海之濱，那里有我的同族，能保護我們。“
“可路途遙遠...“
“總比坐以待斃強。“白璃望向柳青離去的方向，“我有預感，她很快就會帶人回來。“
當晚，許明遠收拾行裝時發現白璃不在草廬。他在后山一塊凸出的巖石上找到了她。月光下，白璃抱膝而坐，九條虛幻的尾巴在身后輕輕擺動，美得不似凡塵中人。
“打擾你了？“許明遠輕聲問。
白璃沒有回頭：“來賞月嗎？今晚是望日，月華最盛。“
許明遠在她身旁坐下。兩人沉默良久，他突然開口：“白璃，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安全到了青丘，你...會留下嗎？“
白璃的尾巴輕輕一顫：“那里才是我的歸處。“
“那我呢？“
“你...“白璃終于轉過頭，月光在她眼中流轉，“你可以回人間，娶妻生子，過正常人的生活。“
許明遠胸口一陣刺痛：“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你平安。“白璃輕聲道，“人妖殊途，我們...“
“去他的人妖殊途！“許明遠猛地抓住她的手，“那一夜你為我擋天劫時，怎么不想這個？我為你放棄功名隱居山林時，怎么不見你提？現在你告訴我人妖有別？“
白璃眼中泛起水光：“正因為在乎你，才不能害你！與我在一起，你永遠要提心吊膽，不知哪天就會被獵妖師追殺，被天雷劈中，甚至...“
許明遠以吻封緘。這個吻又急又兇，帶著幾分怒氣幾分委屈。白璃起初掙扎，漸漸軟化，最后竟主動環住他的脖頸。
當他們分開時，白璃的瞳孔已完全變成獸類的豎瞳，呼吸急促：“你...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我再也不想放開你。“許明遠抵著她的額頭，“管他是人是妖，我許明遠此生認定了你。“
白璃正要說話，突然渾身一僵，九條尾巴同時炸毛：“不好！“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許明遠循聲望去，只見山下火把如龍，至少有二十人正朝草廬方向逼近。為首的正是一身勁裝的柳青，她腰間令牌在火光中清晰可見。
“獵妖司的緝妖衛！“白璃臉色煞白，“他們帶了困妖鎖和滅靈弩！“
許明遠抓起包袱：“我們從后山走。“
“來不及了。“白璃閉眼感應片刻，“東、西、北三面都有人，他們布了天羅地網。“
“那就殺出去！“
白璃搖頭：“緝妖衛都是訓練有素的術士，硬拼必死無疑。“她突然抓住許明遠的手，“聽著，我有個計劃，但需要你完全信任我。“
“你說。“
“我會制造幻象引開他們，你趁機往南走，到斷魂崖等我。“
“不行！太危險了！“
“我有九尾狐的血脈，沒那么容易死。“白璃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況且...我們現在有靈契相連，你若有危險，我會立刻感知到。“
許明遠還想反對，山下已傳來喊聲：“妖狐！就在上面！“
白璃猛地推了他一把：“走！記住，斷魂崖！“說罷縱身一躍，化作一道白光迎向追兵。
許明遠咬牙轉身，借著灌木掩護向南潛行。沒走多遠，身后就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緝妖衛的慘叫。他強忍回頭的沖動，加快腳步。
斷魂崖是凈云山最險峻處，三面絕壁，只有一條窄徑相通。許明遠剛到崖頂，就聽見身后傳來破空聲。他本能地閃避，一支漆黑的弩箭擦著臉頰飛過，深深釘入巖壁。
“反應不錯。“柳青從陰影中走出，手中滅靈弩閃著寒光，“可惜還是慢了些。“
許明遠后退幾步，腳跟已觸到崖邊：“你怎么...“
“猜到你們會在這里匯合？“柳青輕笑，“因為我是獵妖司最好的追蹤師。“她突然壓低聲音，“許公子，我其實很欣賞你。若你肯配合，我可以保你不死。“
“配合什么？“
“交出狐妖。“柳青眼中閃過貪婪，“九尾天狐千年難遇，它的內丹能讓人長生不老...“
許明遠冷笑：“做夢！“
柳青嘆息：“那就別怪我了。“她舉起滅靈弩，“殺了你，靈契反噬會讓那狐妖痛不欲生，更容易捕捉。“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白光從天而降，精準擊中柳青手腕。滅靈弩應聲而落，柳青慘叫一聲，只見手腕上多了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
白璃飄然落在許明遠身前，白衣染血，九條實體化的尾巴在身后怒張：“獵妖司的走狗，也配碰我的人？“
柳青面露驚恐：“完全體的九尾...這不可能！“她突然掏出一張符紙拍在地上，頓時煙霧四起。
待煙霧散去，柳青已不見蹤影，只余地上一灘血跡和一只被斬斷的信鴿。白璃拾起信鴿腿上綁的紙條，臉色驟變。
“怎么了？“許明遠問。
白璃將紙條遞給他，上面只有八個字：
“九尾現世，速請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