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走得太晚，四月初旬的夜仍是鉆心的冷，窗外未見雪花一片，空氣中卻可聞出些微不可查的潮濕味道。

房門“咚咚”作響，戚亦躺在床上毫無動作，活像一條被翻了肚皮的魚，生機幾近于無。

外面的人似乎是著了急，敲門聲似突如其來的暴雨，越發急切。

戚亦有些無奈，懶懶地掀開被子，隨意踩了雙拖鞋走去將門打開。

來人的臉上原有些不耐。見戚亦開了門，恨恨地“哼”了一聲，卻不著急進門了。

那人仔細地環視一會兒周圍，沒發覺什么異常，說道：“沒有偷拍。”這才舒坦地走進去。

戚亦樂了，沖那人笑笑，旋即開口：“段姐兒，我又不是什么受人追捧、紅到發紫的大明星，注意這些做什么？”

段梓淇正換著鞋，聞言抬眼看著她，內心默默道：這不是職業病犯了。

這話可不能直接說，不然這小妮子又得笑自己了。段梓淇想了想，正色道：“即使現在不是，以后也會是的?！?

戚亦心知她這是安撫的話語罷了，轉身將門“啪”地關上，顯然對此話并不在意。

她面上悶悶的，沒有作聲，心里卻暗戳戳想道：就現在這樣，還不知要多久才能成名呢！

段梓淇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又補上一句：“只要你肯努力。”

又是努力。

能報的班，她一節也沒有落下。合適的角色試鏡，她一次也沒有錯過。只是，那些熱門的主演，甚至配角，總不會是她…

她不禁在心底吶喊：快來個眼瞎的導演看上我吧！

讓我一秒鐘之內爆火，全世界皆知我戚亦大名。

后面這句她沒敢在腦海里喊得太大聲，因為太過于不切實際，所以越想越沒勁。

段梓淇說完那句話后，似乎也覺察到有些不妥，但木已成舟，出口便無法收回，只能拍拍戚亦的肩膀示意她振作一點。

作為戚亦出道至今一直陪伴在其左右的經紀人，段梓淇將她的每一次進步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自然也心疼她的難處。

一個是勤勤懇懇卻許久不見有多少粉絲的十八線小明星。

一個是任勞任怨卻長久不見藝人任何成果的萌新經紀人。

兩人一時間惺惺相惜，吶吶無言。

戚亦嘆了一口氣，率先出聲打破了沉默的氛圍：“好啦，你來得太早了。早餐我也沒做，不如和我去食味記吃些早點?！?

“行吧，剛好我也沒吃?！?

食味記。

這飯店一向頗受人歡迎，二人沒有預約，取號排隊也需久一些。

約莫是來得巧，剛到時碰上一波人談笑著走出來，店里忽的空了許多位置，二人無需排隊就被招待著入座了。

戚亦心下疑惑，什么事情能讓這么多食客同時離去？

她向對面看去，只見段梓淇面上也是一副不解的表情，眉頭間思索的意味盡顯。

看來同段梓淇探討是說不出什么來了，戚亦默默開始點單。

她決定先將此事埋在心底。心想：說不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興許是湊巧，不值得一直困擾，起碼吃完飯再說。

很快，此事便有了答案。

戚亦這邊剛點完單，鄰桌就落座了兩個年輕的女生。

桌與桌之間相隔并不遠，這二人閑聊的話語便傳入了戚亦一桌的耳朵。

“我們可是來晚了，方才那舟一柯在食味記說書呢！人家剛走一會兒，唉！可惜?！?

“這有什么可惜的？那舟一柯又是何人？”

“就是最近新來的說書先生呀！據說其才華橫溢，更有三寸不爛之舌，能辯黑為白，讓人心服口服?！?

“辯黑為白算什么本事？”

“哎呀，你不懂！我們來食味記，吃的可不就是這里的文采嘛！有這等奇人，我是當真想領教一番的。”

“那倒是。你這么一說，我也有幾分感興趣了?！?

戚亦這才了然，原是食味樓頗負盛名的說書先生下了班，食客們于是相繼離去。

食味樓賣的是服務，有精彩紛呈的故事作調料，食物便成了佳肴，反之則叫人意興闌珊了。

這下，戚亦不禁遺憾起來，段梓淇也露出失望的表情。

食味記的動作很快，舟一柯先生剛下臺，臺上又換了一位白胡子老先生，這人也有些名氣，是食味記說書的老先生了。

“上回呢，咱們說到，這個岳朝的皇上，名起的很奇特，哎。你們猜猜，是什么樣的名字？”

“姓岳，這是一定的，那不必多說了。特別的地方就在于，他呀，名如。”

“如是女字旁的字，放在岳朝三百余年的歷史里，這是不可用作名字的。只因那岳朝建立者…這人的名姓我便不多說了，代作岳甲?！?

“岳甲從小受世家教育，可謂是受盡三觀上的指引，雖養成了正直之性，卻也受到了其父重視男子輕賤女子之教，這本不是女子名姓不可取的緣由。”

“那前朝廷尉馮棠為保住自己的地位，在新朝建立之時不擇手段討好新朝皇帝岳甲，最終討其歡心?！?

“于是其岳朝律法被馮棠執筆時，暗中偏向這新帝的喜好，上至官吏，下至民生…”

戚亦無心再聽，怒火中燒地想著一定要將馮棠給打了，附在段梓淇耳邊怒聲說：“一頂烏紗帽，我呸！”

“一本書而已，何至于你如此。況且讓你的粉絲知道，你的形象可就不好了。”段梓淇抬手摸摸她的頭發，作安撫狀。

恰好服務生將菜端了上來，戚亦盡量平復好心情，拿起筷子，開始吃早餐。

戚亦吃著吃著，眼睛里忽然像起了霧，她以為是熱氣糊的，于是伸手去擦。

擦了幾下，才發現無濟于事。她用力抬頭…

老先生在臺上仍是說著什么，但戚亦只覺氣焰上頭了一般，完全無法聽清，最終暈沉沉地一頭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