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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吞鬼秘術·夜游臨世

城隍廟的破供桌上,積灰的香爐突然震顫起來,蛛網密布的梁柱間簌簌落下陳年香灰。

鐘馗殘魂的指尖在周衍眉心點下第三道鬼印時,殿外槐樹梢頭的梆子聲恰好敲過丑時三刻,驚起三只夜梟撲棱棱掠過殘缺的鴟吻。

周衍感覺有千萬根冰針刺入識海,腐朽的梁柱間驀然亮起青磷鬼火,那些半透明的魂火在幽冥中飄蕩,每簇火芯里都蜷縮著扭曲人臉,篆刻的陰兵怨咒猶如活蛇在火光中游走,將壁畫上褪色的十八層地獄圖映得鬼氣森森。

“吞鬼秘術,非鬼仙不可修?!?

鐘馗的聲音像老舊的木門軸轉動,半透明的手掌按在周衍后頸,神像碎片簌簌落下細塵,裂紋斑駁的泥胎露出內里朱砂寫就的鎮邪符。

“你這半鬼之軀,倒是歪打正著?!?

“記住,吞魂時要逆運《黃庭經》,用游奕令的權柄當篩子,濾掉陰兵的記憶——否則,你會被千萬怨魂啃噬神魂,化作黃泉路上的引魂幡?!?

周衍咬碎舌尖,殷紅的血珠濺在掌心冥紋上,暗青色的紋路突然暴起三寸幽光,將供桌上龜裂的銅燭臺映成慘碧色。

游奕令的青光與鐘馗的鬼火在體內相撞,斑駁的壁畫突然滲出黑血,蠟淚化作黑煙升騰,在二人頭頂凝成旋轉的陰陽魚圖案,魚眼處各懸著半枚殘缺的城隍印。

當第一簇魂火入口時,他嘗到了鐵銹般的腥味,舌尖炸開的寒意直沖天靈,腦海中閃過某個鬼卒生前的記憶:

在秦廣王麾下折磨生魂時的獰笑,斷指在刑具上抓出的血痕,還有被阿努比斯使者用圣甲蟲寶石穿刺心臟的瞬間,沙漠熱浪裹挾著詛咒滲入骨髓,恍惚間竟能嗅到腐肉在烈日下暴曬的惡臭。

“別被記憶困?。 ?

鐘馗的判官筆裹挾風雷之勢敲在周衍眉心,筆鋒帶起的罡風掀飛了供桌殘缺的桌角,神龕中殘破的城隍印突然亮起微光,將墻壁上“善惡分明“的匾額映得金紅交錯:

“你是游奕使,是陰陽的樞機,那些腌臢魂魄,不過是你淬煉權柄的柴火!”

周衍猛然驚醒,發現自己的指甲已變成青黑色,指節暴突如獸爪,掌心的冥紋正在瘋狂吞噬魂火,每吸收十簇魂火,暗青鱗片就向小臂蜿蜒攀爬一寸,細密的骨刺從肘關節刺破皮膚,滴落的黑血在地面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他忽然想起在鬼市看見的燈籠魂魄,那些被抽去脊骨的魂靈在風中飄搖,原來所謂的吞鬼秘術,本質是將他人的痛苦與怨恨,轉化為自己獠牙上的毒液,就像用萬人坑的尸油熬制長明燈。

“轟——”

廟門被纏繞骨刺的九節鞭劈開,三十余名陰兵涌入院落,青銅甲胄上爬滿圣甲蟲紋路,每步踏出都在青石板上烙下焦黑的腳印。

為首的鬼卒扛著刻滿阿努比斯符文的巨斧,斧刃還掛著半截生銹鐵鏈——正是秦廣王的親衛隊長。

周衍抬頭,發現這些陰兵的魂火呈紫黑色,冥紋視野中,每具鎧甲下都涌動著埃及風格的亡者圖騰,蛇形詛咒在盔甲縫隙里吞吐信子,將月光染成帶著尸毒的慘綠色。

“周衍,你逃不掉的!”

隊長的聲音像沙子灌進喉嚨,巨斧重重砸入青石板,裂縫中滲出猩紅液體,竟是從枉死城引來的忘川支流

“秦廣王大人說了,你的魂魄能煉進死亡天平,換三成幽冥權柄——”

話未說完,周衍已化作一道青影掠過供桌。

吞鬼秘術帶來的速度提升讓他的視野出現殘影,腐朽的幔帳被氣浪掀飛,抬手間便掐碎了三名陰兵的魂火。

鬼爪劃過之處,魂火自動融入掌心的冥紋,暗青色紋路驟然發亮,將鬼力轉化為實質的鱗甲,碰撞時發出金玉相擊的脆響。

“好小子,領悟得挺快?!?

鐘馗殘魂飄在神像肩頭,判官筆甩出數道鬼鏈,纏住試圖包抄的陰兵,鐵鏈上燃起的青火將石磚燒出焦痕,熔化的青石竟化作哭泣的人臉形狀

“記住,夜游神的權柄不止是快——看好了!”

判官筆在空中畫出“夜“字,城隍廟的破窗突然灌入陰風,所有陰兵的燈籠同時爆裂。

琉璃碎片雨中,唯有周衍的瞳孔泛著幽藍微光,視野中的世界突然褪去色彩,陰兵胸甲下的圣甲蟲寶石如同黑夜里的燭火般醒目。

鬼爪瞬間化作判官筆虛影,裹挾著游奕令青光,精準刺入每顆寶石核心,爆開的詛咒黑煙被鱗片盡數吸收。

“這是'幽冥顯形',夜游神的本命神通。”

鐘馗的聲音漸弱,殘魂在神像上忽明忽暗,香爐中殘余的百年香火正化作青煙修補他的虛影。

“天亮前,你的戰力會是平時的三倍,但記住,聽見雞鳴就立刻收功,否則被陽氣反噬的經脈會像曬裂的陶俑,碎成齏粉都算痛快?!?

周衍點頭,鬼爪連揮間帶起破空之聲。

十余名陰兵的魂火被吸入掌心,冥紋發出饑渴的嗡鳴。

他感覺有無數聲音在腦海中吶喊,眼前閃過青州城百姓被煉魂的場景:婦孺的魂魄被抽成絲線纏繞紡車,還有秦廣王在審判殿用朱砂筆篡改生死簿的獰笑,筆鋒過處,陽壽盡成墨汁。

冥紋突然發出尖嘯,青光暴漲三丈,將這些記憶碎片一一碾碎,只留下純粹的鬼力注入四肢百骸,脊椎骨節爆響如爆竹。

“隊長,他在吞噬我們的魂火!”

有陰兵驚恐大叫,手中骨刀被鱗甲震成齏粉,飛散的骨粉在空中凝成哭嚎的鬼面,“快用破魂鈴!”

五名鬼卒同時搖動銅鈴,梵文咒文化作實質的鎖鏈,青銅環扣上浮現不動明王像。

周衍冷笑,吞鬼秘術帶來的不光是力量,游奕令青光在喉頭流轉,他張口一吸,咒文鎖鏈竟被卷入腹中,佛門金光與鬼氣在丹田相撞,炸開的氣浪將供桌掀翻,香灰在半空凝成鐘馗怒目圓睜的法相。

“給我死!”

親衛隊長的巨斧劈落,斧刃上的阿努比斯符文亮起紅光,沙漠幻象在斧風中涌現。

周衍不閃不避,鬼爪直接抓住斧柄,鱗片與金屬碰撞出刺耳的火花,飛濺的火星點燃了梁柱間的蛛網。

冥紋視野中,隊長的魂火里蟄伏著三道枷鎖,漆黑鎖鏈上流淌著秦廣王的閻羅印,每道封印都對應著心肝脾的位置。

“破!”

周衍指尖刺入枷鎖節點,游奕令青光順著鎖鏈逆流而上。

隊長的魂火應聲崩裂,鎧甲下的軀體突然膨脹,爆開的血霧中飛出數百只圣甲蟲。

其他陰兵見首領隕落,頓時士氣大減,正要后退,卻被周衍驟然張開的鬼域籠罩——領域內所有魂火都像陷入琥珀的飛蟲,被無形之力牽引著剝離軀體,連盔甲縫隙里的尸蟲都化為灰燼。

“你們本是陽間百姓,何苦為外神賣命?”

周衍的聲音帶著游奕令的震顫,鬼域邊緣的地面裂開冥河縫隙,渾濁的黃泉水里浮沉著殘缺的生死簿頁,“散去魂火,還能入輪回——”

話未說完,廟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至少百余名陰兵的魂火在逼近。

周衍抬頭,看見城隍廟的斷墻上站滿了鬼卒,他們手持染血的骨刀,胸前的秦廣王印在夜色中泛著妖異的紅光,詛咒紋路在月光下如同活物蠕動,竟與殿內壁畫上的修羅道產生共鳴。

“鐘馗大人,還能撐多久?”

周衍擦去嘴角的鬼血,暗青鱗片已蔓延至肩膀,寒氣在呼吸間凝成白霜,將飄落的槐葉凍成冰晶。

“丑時五刻,還有兩炷香時間雞鳴。”

鐘馗殘魂看向東方天際,判官筆在虛空中畫出漏刻圖案,滴落的水銀化作三足金烏的虛影

“把剩下的陰兵引到神像前,老子用百年香火給你開個口子?!?

周衍點頭,鬼爪揮出三道月牙形氣刃。

二十余名陰兵的魂火被吸入體內,識海突然掀起巨浪,無數怨魂的臉在眼前閃現:被剝皮的婦人、釘在轉輪上的書生、還有嬰兒啼哭化作的鎮魂鈴響。

游奕令的青光及時亮起,神像碎片中飛出城隍印虛影,將這些幻象一一震碎,殘存的香火愿力化作金線縫合他龜裂的魂魄。

當第一縷晨曦染紅廟檐時,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鬼域收縮成三丈方圓,鱗片下的血管突突跳動,每根骨頭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仿佛有無數冤魂在骨髓里敲打冤鼓。

“跟我沖!”

周衍抱起鐘馗殘魂融入的神像碎片,青磚地面突然塌陷,冥河之水沖天而起。

鬼域驟然擴張,將三十步內的陰兵魂火全部吞噬,游奕令在掌心化作三寸短刃,親衛隊長的巨斧被他握在手中,斧柄上的圣甲蟲寶石寸寸龜裂,露出內里封印的豺狼頭骨。

城隍廟的斷墻在巨斧下轟然倒塌,飛濺的磚石間,周衍看見墻外的陰兵陣列中,阿努比斯使者正在用人骨搭建死亡天平的雛形。

青銅秤盤上堆疊著生魂珠,他突然想起鐘馗說的“死亡天平需要十萬生魂“,胃部翻涌起夾雜憤怒的惡心,喉頭鬼血竟凝成半顆破碎的舍利。

“以夜游神之名,鎮!”

周衍將神像碎片拋向空中,碎片化作流星劃破夜幕。

判官筆虛影與游奕令共鳴,在城隍廟上空形成巨大的“鎮“字,金光如網籠罩四野。

所有陰兵的動作同時凝滯,阿努比斯使者的咒語卡在喉頭,周衍趁機沖入陣中,巨斧揮舞間帶起冥河漩渦,圣甲蟲寶石紛紛爆裂,濺出的毒液在鱗甲上蝕出青煙。

當第一聲雞鳴響起時,周衍已吞噬了近百名陰兵的魂火。

暗青鱗片覆蓋了半邊身體,左眼完全變成幽藍色,晨曦在他眼中折射出冥河波光。

鐘馗殘魂化作流光融入他的神魂,城隍印虛影在識海中筑起堤壩,勉強攔住暴走的鬼力,潰堤處滲出的黑氣化作判官筆的狼毫。

“走!”

鐘馗的聲音帶著金石相擊的顫音

“再不走,你的肝腸會變成曬干的蛇蛻!”

周衍咬牙甩出鬼鏈,纏住使者的黃金權杖借力騰空。

身后的陰兵陣列在晨光中崩潰,青銅鎧甲冒出青煙,使者的咒罵聲漸漸遠去。

手中的巨斧突然輕顫,斧刃上紫黑鬼血滴落處,野草瞬間枯死方圓三尺,驚起墳塋間的磷火四散奔逃。

亂葬崗的老槐樹下,周衍癱倒在露水打濕的草地上。

鱗片在陽光下迅速退去,露出底下青紫色的皮膚,每處毛孔都在滲出黑血,將身下的無名碑染成墨色。

他摸向胸口,游奕令的符文正在與吞入的魂火融合,暗青色紋路在皮膚下游走,逐漸勾勒出十都·夜游神的星圖,北斗杓柄處綴著半枚城隍印。

“感覺如何?”

鐘馗殘魂飄在枝頭,虛影淡得幾乎透明,槐樹葉的露珠穿過他的手掌滴落

“吞了百鬼,暫時晉階夜游神,但記住,每用一次吞鬼術,陰毒就會在你骨髓里種下一顆種子,待月圓之夜便會開出曼珠沙華?!?

周衍勉強起身,掌心的冥紋中央多了個鈴鐺圖案,夜游神的權柄標志泛著不祥的黑光。

他忽然想起鬼市燈籠下飄蕩的夜游神面具,那些空洞眼窩里閃爍的,原是用陽壽點燃的鬼火,此刻自己的命燈怕是也只剩豆大的一點青光。

“謝鐘馗大人傳授秘術?!?

周衍抱拳時,指關節發出皮革摩擦的聲響。

目光越過荒冢望向泰安城方向,晨霧中隱約可見鎮妖司的瞭望塔,塔尖懸著的照妖鏡正將晨曦折射成七彩光柱,

“現在,該去撕開秦廣王的畫皮了。不過在那之前——”

他摸向袖中,取出沾滿鬼血的圣甲蟲寶石。

甲殼上的詛咒符文突然扭動,卻被游奕令青光死死壓制,寶石核心浮現出秦廣王與阿努比斯使者密談的幻影:

“證據已經足夠,該讓陽間的大人們看看,幽冥的秤桿早就歪向外神的祭壇?!?

鐘馗殘魂點頭,看向泰山方向的眼眸泛起漣漪,虛化的指尖劃過空中浮現的東岳地形圖:

“你可知,秦廣王敢這么放肆,是因為酆都大帝在云幕后牽線?那老鬼三百年前就與阿修羅王分食泰山香火,如今又想把泰山府君的權柄煉成新秤砣——”

話未說完,遠處傳來馬蹄聲。

李明遠的身影出現在亂葬崗邊緣,琉璃燈罩里的燭火突然變綠。

周衍站起身,發現衣袍上的鬼血正在晨光中蒸發,騰起的黑霧里浮現無數痛苦人臉,哀嚎聲驚飛了棲息在墓碑上的寒鴉。

“走,回鎮妖司。”

他將寶石收入繡著辟邪符的錦囊,暗青紋路在頸側忽明忽暗,如同皮下游走的毒蛇。

“秦廣王想用死亡天平顛覆陰陽,我們就用他的陰謀做火把,燒穿這層遮天幕布?!?

黎明的陽光穿過槐樹枝椏,在周衍掌心投下斑駁陰影。

幽藍光芒在紋路間流轉,他知道自己正滑向非人的深淵,但此刻,唯有化身更鋒利的刀,才能斬斷那些纏繞眾生的命運絲線。

當最后一片鱗甲褪盡時,他摸到腰間游奕令滾燙如烙鐵——那是夜游神在陽間行走的憑證,亦是懸在命魂之上的斷頭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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