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漸深沉，街邊梧桐樹的影子隨風輕輕搖曳，燒烤攤上升騰的煙火攜帶著濃郁的鹵香彌漫在人行道上。

胡建國端著鐵盤，在七八張折疊桌間靈活穿梭，油星子偶爾濺到他泛白的工裝褲上，他也渾然不覺。

“讓一讓，剛出爐的脆骨來啦！”

他側身靈巧地避開一個舉著奶茶奔跑的孩童，隨即轉頭朝灶臺大聲喊道：“小軍，三號桌再加二十串腰子！”

“爸，您歇會兒吧！”

胡軍一邊翻動著烤架上滋滋作響、油光锃亮的肉串，一邊關切地說。

炭火映照得他額角閃閃發光。

“今兒客流量比昨兒多了三成呢！”

他瞥見父親正替一位西裝革履的上班族擦拭塑料凳，又小跑著給打包的客人系緊餐盒，喉結滾動，把后半句話咽了回去。

他注意到父親后頸的汗漬在路燈下泛出鹽霜般的痕跡。

胡建國數著收錢鐵盒子里的零鈔，突然笑出聲來。

“珍珠奶茶真沒白送，那對小情侶臨走時又買了三十串。”

他摩挲著缺角的桌沿，若有所思地說：“明兒得再添兩張折疊桌，就放在樓道啤酒箱上頭。”

“爸，順道去二手市場瞧瞧冰柜吧？”

胡軍給烤架蓋上防火布的手微微一頓。

“現在每天得冰鎮五箱啤酒，還是不夠冰啊。”

深夜，老式居民樓里，胡軍整個人陷進沙發里，眼神卻異常明亮。

“爸！咱盤個店面吧？看這兩天的生意，肯定行！”

他比劃著手勢，手指上還沾著孜然粒。

“當年廠里搞技改，多少人嚷著要買德國設備，結果呢？三月不到，三臺機器全趴窩了。”

“可咱現在冰啤酒都不夠……”

胡軍話未說完，就被父親打斷了。

“開店就像燉老鹵湯。”

父親指腹蹭過兒子掌心的灼傷，語重心長地說。

“火候不到，香味出不來。”

胡軍有些不服氣，反駁道：“爸，現在生意這么好，，早點開我們也就輕松些。”

胡建國聞言，先去倒了兩杯水，遞給胡軍一杯后坐下，語重心長地開口。

“兒子，你有想法是好事，可咱這燒烤攤才剛干沒幾天，這就想著開店，步子邁得太大了。”

“開店可不像擺攤這么簡單，要租店面、裝修、雇人，哪哪兒都得花錢，風險可不小。”

“生意好也只是這幾天的事，往后怎么樣還不好說。咱得先把擺攤的生意穩穩當當做下去，積累經驗、攢攢口碑，也攢點錢。現在開店，萬一虧了，咱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費了。”

胡軍聽了，沉默不語。

胡建國繼續說道：“腳踏實地才能走得長遠，別老想著一步登天。把眼前的事做好，以后才有機會。”

過了一會兒，胡軍抬起頭，堅定地說：“爸，你說得對，是我太心急了。咱先把燒烤攤做好，以后再考慮開店的事兒。”

胡建國欣慰地笑了，拍拍胡軍的肩膀：“好小子，能想明白就好。只要踏實干，好日子在后頭呢！”

這時，吳淑珍也點頭附和道：“小軍，別急，像你爸說的那樣，咱們慢慢來。”

胡軍心里清楚，老爸的顧慮并非沒有道理。

這些年，家里條件一直普普通通，每一分錢都精打細算地花。

開店是一筆不小的投資，要是賠了，對這個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但一想到能有個像樣的經營場所，他心里就蠢蠢欲動。

他甚至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太懶了，才這么急切地想租門店。

可看著同行在門店里舒舒服服地做生意，他又怎么甘心一直推著三輪車奔波呢？

一個多星期過去，生意愈發紅火，吳淑珍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這天晚上，一家人像往常一樣推著車子出門。

路過一個燒烤攤時，攤位上的中年禿頂大叔猛地往地上吐了口痰，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敵意。

這段時間，他總是看到這一家子人在附近忙碌，雖說做的生意不同，但眼見著他們攤位前晚上人流不斷，他心里就莫名窩火。

吳淑珍恰好捕捉到禿頂中年那不善的眼神，趕忙靠近正費力推著三輪的胡建國。

輕聲說：“建國，那人看我們的眼神咋這么怪，怪嚇人的。我們有得罪他了嗎？”

還沒等胡建國開口，胡軍就搶著說道：“媽，您別怕。今時不同往日，政府大樓就在對面呢。而且咱們背后都是煉鐵廠的人，爸跟他們都熟。”

這也是為了安老媽的心，怕老媽擔心，在當下這個年份，開店做生意，也是最怕一些小混混來搞事情。

雖說前幾年公安局嚴打過幾次，但小混混還是有的。

胡建國也跟著應和道：“放心，他不敢怎么樣。可能是我們這幾天生意太好，他心生不滿了。”

胡軍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個禿頂大叔，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暗流涌動。

他心里清楚，不能對這明顯的敵意視而不見。他很明白，那些眼紅的同行，尤其是那個禿頂大叔，大概率不會善罷甘休。

之前三輪車胎被扎破、工具被扔一地，明顯是故意使絆子。

后來甚至找來小混混鬧事，想攪黃他們的生意，用的無非都是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往后他們還能怎么著呢？估計還是會找混混來搗亂。

這可讓胡軍頭疼不已，總不能時刻緊繃神經、日夜防備。

要是再碰上混混找茬，報警雖說能解決一時，但也怕他們懷恨在心，往后變本加厲。

總不能放下生意專門和他們周旋。

真希望能有個一勞永逸的法子，讓這些人徹底打消歪念頭。別人的惡意一定要警惕。

想到這里，胡軍趁著攤位剛擺好、還沒上客的間隙，快步走到正忙著整理食材的父親胡建國身旁，低聲而謹慎地說道。

“爸，我琢磨著那些眼紅咱們生意的人肯定不會輕易罷休，咱們不能就這么干等著被欺負。”

他微微湊近父親，神色凝重：“爸，要不找找王叔家的猛哥和強哥？他倆在外面混得開，認識的人多。”

“要是有他們出面，那些想使壞的人心里多少也得掂量掂量，不敢太放肆。有他們在，咱們出攤也能少些麻煩，能把心思都放在生意上。”

胡建國的眉頭瞬間緊鎖成“川”字形，眼神里閃過一絲猶豫。

他扯著胡軍的胳膊，往攤位后邊走了幾步，低聲訓誡道：“可別瞎出主意！咱們得靠自己，不能靠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要是傳出去，對咱們的生意和名聲都不好。”

剛好有客人來了就沒有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