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明心，心若蒙塵，便看不清眼前的路。

黑暗退散了。

花無咎略帶疲憊的回來，明心宗的人們，山腳下的百姓，看見她都宛如看見了救世主。

她聽見了人們的心聲。

宗門殘存弟子們顫抖著心跳：“宗主平安無事......太好了......”

灶臺前婦人合十的雙手：“仙師大人又一次驅散了妖魔......”

草垛間孩童純真的呢喃：“娘親不用哭了，白光仙子來保護我們了......”

那份不安如同附骨之疽，在花無咎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堆積成灰。

每當夜深人靜時，這些細小的塵埃就會簌簌落下，將她的道心蒙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翳。

她見過太多虔誠的祈愿：婦人求子女平安，修士望大道得成，農夫盼五谷豐登。可當深淵的陰影籠罩天地時，所有愿望都坍縮成最原始的執念，活下去。

山門前孩童攥緊的野花，老者顫抖遞來的濁酒，少女們編織的祈福結……這些沉甸甸的期待都化作無形的鎖鏈，將她牢牢禁錮在“救世主”的神壇之上。

花無咎苦笑一聲，世人跪拜的不過是天意結界投下的幻影，就像孩子們追逐的夢幻泡影一樣。

真正守護他們的是那道由天意制作而成的結界，而她……不過是恰好站在光幕前的剪影罷了。

最諷刺的是，當百姓們對著她的雕像焚香禱告時，沒人知道這位仙師同樣在依靠天意茍活，她也會像凡人般蜷縮在結界最深處，聽著外界怪物撕撓屏障的聲響徹夜難眠。

她也怕死，也想活下去，但面對深淵，沒有實力也沒有勇氣再揮劍。

夜無心如此逼她，她也沒有拼死一戰的想法。

她滿腦子都是怎么辦，怎么樣才能繼續活下去。

帶著滿腦子的雜念，她回到了洞府。

小紅，小綠，陸守道，三人都在那等她，見她回來，連忙圍上來。

“師尊，怎.......”

花無咎打斷陸守道的話：“守道，你先出去，我有事跟你兩位姐姐商量?！?

陸守道點頭，默默走出去。

那股竹子的冷香散去，她看出少年的落寞，但此時也顧不上這些了。

她把夜無心此時來的意思說了，小紅和小綠聽了，都難以置信。

“難道她不想要天意了？”

“不像，更像是她看中主上的弱點，知道主上不想犧牲陸守道，逼主上交出全部天意?！?

“交出全部天意，那我們不就真的任人宰割了嗎？”

小紅和小綠相互商討著。

終于，小綠提到了那個問題：“關鍵是，她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洞府內的空氣突然凝固。

小紅和小綠屏住呼吸，視線如同實質般壓在花無咎的肩頭。

漫長的沉默后，才聽到她沙啞的聲音：

“......先退下吧，我想一想，先不要和守道說。”

短短幾個字，卻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

小綠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小紅拽住衣袖。

兩人行禮退下，直至離開，花無咎才終于允許自己露出一絲脆弱。

玉床冰冷的觸感透過道袍傳來，她慢慢蜷縮起身子，像是要回到母體的胎兒。

十指插入發間的動作扯散了發簪，青絲如瀑般垂落，在雪白的床褥上暈開一片墨色。

胸腔里的空氣被無形的手一點點擠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深淵的腐臭味，那些被歲月塵封的亡者突然從記憶深處爬出，有被她親手埋葬的同門，有為對抗深淵犧牲的弟子，還有無數因她決策而隕落的生靈。

他們腐爛的手指抓住她的腳踝，要將她也拖入永恒的黑暗中。

無咎？

哪里的無咎？

天意選擇了她，可她什么都沒保護住。

現在，連陸守道，她也要護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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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鞭子制作的血肉在夜無心身上綻放。

大塊皮肉如同凋零的花瓣般飛濺開來，在青石地面上潑灑出猙獰的圖案。

夜無心顫抖的趴在地上。

她鮮血淋漓，卻動也不敢動。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即便劇痛讓她的瞳孔已經渙散，這個瘋女人依然保持著絕對靜止，就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連本能的顫抖都死死壓抑在皮下。

即便被打成了這個樣子，她也一聲不吭。

“好了?！惫馊苏驹谒媲埃χf道：“今日的訓練結束，就當是給你任務完成的獎勵?！?

誰他媽的想要你這種獎勵啊，夜無心在內心大罵。

每一處翻卷的傷口都在灼燒，仿佛有萬千毒蟲在啃噬骨髓，這分明是最惡毒的折磨。

但當她抬起頭，看向光人時，所有怨恨都在瞬間凝固。

光人正俯身注視著她，那團沒有五官的明亮輪廓上，竟浮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弧度。

這個笑容讓她渾身血液幾乎凍結，連忙將尚未收斂的怨毒化作卑微的俯首。

“謝特使大人的獎賞。”

“好了，后續所有的計劃都已經告訴你了，就像之前說好那樣，事成之后，分你一半天意?！?

“是，屬下定不辱命，她若直接答應也就罷，若是不答應，屬下肯定會狠狠虐殺那位弟子，讓那個賤人崩潰?！?

“好，期待你的表現。”

夜無心點頭稱是，再次抬頭，光人再次不見。

陸守道來的快去的也快，他沒那么多時間跟夜無心扯淡，該說的都說了，這次過來，完全就是把她打一頓出氣。

“守道，你的計劃真的沒問題嗎？”

回到房間，系統從身體出來，靠在他身邊。

“怎么了？”陸守道從懷里掏出小本本，在【今年打夜無心一百次】后面畫個勾。

“我是擔心花無咎真的擺爛到底，選擇交出全部天意，沒有勇氣再讓你反抗了?！?

“她不會那么做的。”

“為何？”

“因為......”

話還未說完，那種熟悉的花香又隨著風從窗外進來。

說曹操曹操到。

系統連忙躲回陸守道神識里，陸守道也收起本子，閉眼裝作一副修煉的模樣。

“守道?！彼犚娔侨藛舅?。

清冷的嗓音如玉石相擊，睜開眼睛，他看見她坐在窗邊，雙眸正定定的看過來。

“師尊?！彼鹕?，被梔子花香的風按回床上。

“不用那么客氣，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花無咎不敢看少年的雙眸，微微撇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