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咎面上不顯，心里卻已經皺起了眉頭。

小紅那丫頭向來沒心沒肺也就罷了，小綠怎么也這么不靠譜？

她可清清楚楚記得，當初這小鬼剛來明心宗時，小綠還特意跑來提醒她要多加小心，畢竟單憑一張嘴就說自己是陸明闕和陸滄瀾的后人，連個信物都拿不出來，換誰都會起疑。

“不用了，是真是假，又有什么所謂？”

當時她是這么說的，反正現在的明心宗也沒什么可圖謀的。但她萬萬沒想到，小綠的態度轉變得比山間的天氣還快，這才幾天功夫，就跟這小鬼打得火熱，還玩起這么危險的機關獸？

他這么有魅力？

花無咎低頭，盯著懷里的小鬼看。

飄雪落在他臉上，將那雙笑得彎彎的眼睛映得格外明亮，確實生得一副討喜的模樣。

她放下男孩，微微甩手，掃去他身上的雪塵。

“小綠。”

“主上！”

跌倒在雪地里的小綠猛地起身，恭敬地站在那。

“偵測深淵邊界的任務完成了嗎？”

“完成了主上。”

“整理古籍？”

“也完成了。”

花無咎微微皺眉：“你變得這么勤快？”

小綠恭敬回答：“應該的主上。”

“這么勤快，今年的戒備任務就交給你了。”花無咎道：“小紅，你跟他一起。”

小紅一愣，怎么還有自己的事？

“可，可是主上，我答應這孩子帶他修煉的，他很有天賦......”她磕巴的想要讓主上收回成命。

“就這么定了。”

梔子花香味的風卷著陸守道離去，霸道的不聽她們二人的解釋。

陸守道只覺得眼前一變，自己就回到了住的房間。

花無咎把他抱到床上，說道：“從今以后，每天我都來教你。”

“好！”陸守道馬上點頭。

花無咎看著他，又道：“你如果實在覺得無聊，山下有很多和你同齡的孩子，我也可以每天花時間帶你去和他們玩。”

那就不必了。

陸守道是來制造悲劇的，不是真來做小屁孩的。

他又不是真的十歲小孩，和小屁孩玩哪有看女主掉眼淚有意思。

“不用了宗主姐姐。”陸守道笑，“能和你一起修煉我就很高興了。”

他頓了頓，又笑：“那你可以收下我了嗎？”

花無咎沒說話。

她只是留下一句，晚點我帶你吃飯，便走了。

“走了，沒有監視。”系統聲音響起，“我檢測不出女主對你的情緒，感覺有點復雜。”

陸守道翻身躺到床上，翹著二郎腿：“復雜不是正常的嗎？”

也不知道，她看的是故人的影子，還是他陸守道。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簌簌的落雪聲襯得室內格外安靜。

陸守道伸手接住一片從窗縫飄進來的雪花，看著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從下雪的那天起，帶他的人便變成了花無咎。

她不會像小紅那樣照顧的面面俱到，只是會在固定的時間點來，然后在固定的時間點撤。

帶他吃飯，看他修煉，最后站在樹上，用神念看他入睡。

雪是冷的，卻在慢慢的拉近他們的關系。

很快，就要到年末了。

世界雖說快要滅亡，但該過年還是得一樣的過。

小紅終于來了，她是給陸守道帶新衣服的。

小綠也跟著來了，她又帶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具，算是上次的道歉禮。

她獻寶似的拿起一個會自己跳舞的木偶，又指了指旁邊會自動翻跟頭的小木馬。最引人注目的是車頂上那個巨大的風箏，展開后居然是只栩栩如生的鳳凰造型。

“今年除夕夜放這個肯定很壯觀！”小綠得意地拍了拍風箏骨架，惹得小紅直翻白眼。

“不要再惹事了，都怪你，連累我不能見小守道了。”

“上次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按理來說不應該的，但沒關系，放風箏而已，肯定是安全的嘛。”

“哇，小守道，讓我看看，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

小紅把他抱在懷里，掂量他的重量。

“嗯...好像重了一點點？”她歪著頭，“不過還是太瘦啦！”

溫暖的懷抱里滿是陽光曬過的棉被氣息，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糕點甜香。

陸守道的臉頰不小心蹭到小紅衣襟上繡著的流蘇，癢得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我一點都不瘦！”陸守道說：“宗主姐姐還說讓我少吃點，免得長太胖。”

“哈哈哈，沒關系的啦，小守道，修行就是要快樂啊，想當年主上可是個愛......”

小紅話語頓在半空。

她自知失言，只能尷尬的笑笑。

“愛什么？”陸守道明知故問。

“沒什么。”小紅放下陸守道，“來，試試新衣服。”

早已暴露的秘密仍然倔強的不想暴露。

除夕的暮色剛剛降臨，山腳下的村落就已經點亮了萬千燈火。

那些紅艷艷的燈籠沿著蜿蜒的山路一直蔓延到半山腰，遠遠望去，像是一條發光的河流正在向明心宗流淌，平日里清冷肅穆的宗門，今日也掛起了彩綢，貼上了嶄新的桃符。

可當陸守道跟著小紅穿過長廊時，還是能感受到這份熱鬧下的寂寥。

曾經能坐滿百人的膳堂，如今只稀稀落落地擺著幾張桌子，往年需要排隊領取的除夕福袋，現在多得能隨便挑揀。

“今年特意多做了冰糖葫蘆呢~”小紅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快些，但是個人都能聽出她語氣的落寞。她指著桌上堆成小山的點心，“反正也吃不完，小守道要多拿幾個哦。”

遠處傳來弟子們玩鬧的笑聲，在空蕩蕩的殿宇間回蕩，莫名顯得有幾分單薄。

那些紅艷艷的裝飾非但沒能驅散陰影，反而讓殘破的梁柱更加顯眼，每個人都笑著，可眼底都藏著同樣的憂慮，誰知道這是第幾個團圓年？

夜風拂過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陸守道接過小紅遞來的糖葫蘆，甜膩的糖衣在舌尖化開，卻莫名嘗出了一絲苦澀。

“宗主姐姐呢？”他問。

“宗主她......”小紅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小綠接過她的話，替她回答：“你的宗主姐姐現在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后山，墓林。

花無咎站在那。

她靠著師父的墓碑坐下，突然想起來，每年過年，二師姐都會包餃子。

是豬肉芹菜的餃子，她最愛吃二師姐的餃子了，哪怕修仙者不用吃東西，她也會求著二師姐，在除夕的時候多包幾個。

真的是非常好吃的餃子，只是那樣好的餃子，她再也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