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不是沒有聽到身后百姓的話。

但是，他懶得計較。

在這片大地上，百姓一直是被權貴當做豬狗不如的存在。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百姓能有這種想法是正常的。

他們會期待自己這個舒縣縣令的承諾才不是正常的。

顧青帶著許褚、劉軒往舒縣城內趕。

路過一小樹林的時候，三道身影突然從小樹林里沖了出來，攔住顧青的去路。

許褚和劉軒就要上前。

顧青攔住他們。

這三人，還沒有動手。

穿越過來的這一年多，顧青也見識很多了。

知道世家大族都喜歡養(yǎng)一群門客做死士，專門做行刺之事。

這周家，他有一次就看過，周家派出幾個門客，打死了一個官員，然后直接扔到臭水溝。

顧青沒有出面，更沒有聲張。

一來，周家在舒縣太過強大，勢力滲透方方面面。

二來，那官員也是周家養(yǎng)的一條狗，不斷向周家要好處，貪得無厭。

大概率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周家人弄死了他。

此刻，看著眼前三人，顧青抱了抱拳道：“三位壯士，行個方便。”

“我知道你們受迫于世家大族。”

“但是，殺了我顧青，這舒縣百姓必定再水深火熱。”

“我顧青不是好人，但是，于舒縣而言，是功遠大于過的。”

三個身影都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才見中年一個少年郎道：“我知道你。”

“在這舒縣，應該是沒有人不知道你的。”

“顧縣令你的到來，讓舒縣百姓至少都有一口飯吃。”

“甚至，舒縣都沒有再看到流民。”

“顧縣令你來之前，別說城外了，就是這城內，到處也是死尸。”

顧青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這是事實。

他初次來舒縣，舒縣一面是世家大族的酒足飯飽，一面是百姓餓死在各處。

尤其是四座城門的城門附近。

從各地逃難而來的流民，因為沒有得到吃的喝的，紛紛躺在屋檐下。

一些婦女餓死了，她們的嬰孩餓得哭不出聲來，只能趴在她們的尸體上，試圖吮吸裹腹。

這要是不是他來舒縣之前，早已經見過各種慘烈的場面，他都要破防了。

即使這樣，從救出陸康回到舒縣之后，他還是好些天沒有睡著。

這也是他為什么一定要推廣“集體屯田制”的原因。

也是他為什么寧愿將從馮芳那里得到的兩百布匹購買各種稻米，也不在商城兌換提升自己能力的道具的原因。

他感覺，自己不管這些百姓，而是用綢緞去商場道具提升自己，那和畜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了。

終究，自己是人而不是畜生，無法眼睜睜地為了自己一個人的實力增長而置這些百姓于不顧。

顧青沙啞著聲音道：“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如今亂世當道，朝廷和世家大族都將百姓當草芥。”

“我作為一個縣令之前，還是個人。”

“只是，我終究是太過弱小，只能幫助這么一個小小的舒縣。”

少年郎嘆了口氣，從袖子里取出一張黃紙，朝著顧青扔了過去，這才看向其他兩人道：“顧縣令一句話說得對。”

“他作為一個縣令之前，還是個人。”

“而我們，在作為門客前，也是個人。”

“周家待我們恩重如山，我們需要用命償還。”

“但是，我們若殺了顧縣令，那于舒縣的百姓而言，我們遺臭萬年。”

其他兩個身影互相對視了一眼，齊齊嘆了口氣。

下一刻，他們齊齊拔出腰間的環(huán)首刀，用力捅進腹部。

少年看著兩人倒在血泊中，看向顧青道：“顧縣令，我能做到的就這些了。”

“我不殺你，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是看在舒縣百姓的面子上。”

“我父母和兄妹，當初逃難的時候，但凡遇到的官員是顧縣令這樣的，他們就不用死了。”

說完，就要拔出環(huán)首刀。

顧青忙撲了上去。

許褚見狀，快速拔出腰間的環(huán)首刀，一刀甩了出去，直接砸中少年的手腕。

少年剛剛拔出刀鞘里的環(huán)首刀，就被甩過來的環(huán)首刀砸中手腕，慘叫了一聲，踉蹌著后退數步，手中的環(huán)首刀也掉落在地上。

顧青此時也沖到他身前，一把將他撲倒在地。

劉軒忙上來，摁住少年的雙手。

顧青松了口氣。

少年嘶吼道：“放開我！我徐盛今日有死而已，誰都無法阻攔我！”

顧青從徐盛身上爬了起來，俯瞰著他，有些錯愕。

徐盛？

很難想象，這是歷史上的那個“江東十二虎臣”之一。

現在這樣子，就是個愣頭青！

不過，顧青很快回過神來道：“你知道太史公嗎？”

“他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

“如今你就這樣死了，那你和路上死去的螞蟻有什么區(qū)別？”

“周家培養(yǎng)你，可不是為了你好，就是純粹拿你當工具，做壞事的。”

“一個人，沒有一點分辨能力，善惡不分，只要有恩于你的，不管居心如何，你都付出生命，那你和助紂為虐有什么區(qū)別？”

“跟著我，我正缺人，我想要為舒縣的百姓做更多，我想要為廬江郡的百姓做更多。”

“在這亂世，我不相信還有人會比我更想拯救百姓，更有能力拯救百姓。”

“你不跟著我，你還是個人嗎？”

許褚愕然地看著顧青。

他原本還想為顧青說幾句好話。

可這顧青的話，怎么聽著這么讓人不得勁呢？

劉軒也哈哈尬笑了兩聲。

自己這“妹夫”，真敢說的。

以前怎么就沒有發(fā)現他這么敢說呢？

徐盛原本還在掙扎。

聽顧青這么說，他掙扎的動作才停下來道：“你，你要拯救廬江郡的百姓？”

顧青一臉認真道：“目前，已經證實了，我有足夠的能力拯救舒縣的百姓。”

“我的目標，是拯救整個廬江郡的百姓。”

“我當然還想拯救所有百姓。”

“但是，那太遙遠。”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如果我有能力，我當然會傾盡全力。”

“如果我沒有能力，那我卻妄想著拯救所有人，那只會禍害了其他人。”

徐盛低垂著眼瞼，沉默不語。

好一會兒，他才道：“我跟你。但是，你要是哪天像其他當官的一樣，我就會走。你要是攔我，我就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