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舐宣紙的剎那，姜雪璃在灰燼中看見生母的臉。嫡姐遺留的詩稿在炭盆里蜷曲變形，焦黑的邊緣滲出熒光藍的血漬——這是北狄暗樁傳遞密信的磷粉。

“二姑娘竟有焚詩祭魂的雅興？“

張嬤嬤的燈籠挑破夜色，姜雪璃腕間的銀鏈發出細響。白日從冰窖帶回的《女誡》殘本還藏在袖中，書頁夾層浸著的冰水正緩緩滴落，在青磚上匯成北斗狀。

“嬤嬤來得正好。“她將詩稿殘片拋向炭盆，“幫我瞧瞧這灰燼像不像滄江決堤那日的流民？“

火星突然爆開。張嬤嬤的燈籠墜地燃燒，映亮詩稿背面隱現的北狄文字。姜雪璃借著救火的姿勢撲向梁柱，指尖摸到生母刻的星圖凹痕——危月燕方位嵌著粒南海明珠，正是蕭景珩算盤上缺失的那顆。

“老奴這就送姑娘去見流民！“

淬毒的匕首破空而來。姜雪璃旋身躲過，發間銀簪勾斷懸在梁上的麻繩。成捆的嫡姐舊衣傾瀉而下，袖中藏著的琉璃瓶紛紛炸裂，藥汁與磷粉相遇燃起幽藍鬼火。

“原來嫡姐才是藥人。“她踩住張嬤嬤的手腕，拾起燒焦的詩稿殘片，“這些治療離魂癥的方子，怎么寫著北狄祭司文？“

鬼火突然暴漲。灰燼在空中拼出滄江堤壩的構造圖，與姜雪璃懷中的火油輿圖重疊。她看見生母當年站立的位置標著紅圈，正是蕭景珩胸口刺青的天樞位。

“轟——“

冷院古井突然噴涌黑水。姜雪璃被氣浪掀翻在槐樹下，樹根處裸露的青銅匣沾滿泥漿。這是三年前嫡姐及笄時埋下的“時光囊“，鎖眼形狀與她手中的明珠完全契合。

“別碰！“

張嬤嬤癲狂的嘶吼中，姜雪璃將明珠按進鎖孔。青銅匣彈開的瞬間，數百只染血的算盤珠傾瀉而出，每顆珠內都封存著少女的指骨——指節上皆刻著與她相同的朱砂痣。

“雙生子...都是雙生子...“老仆蜷縮在井邊喃喃，瞳孔映出沖天火光。姜雪璃在珠堆里翻出半卷族譜，泛黃的紙頁上，嫡姐的生辰竟與她的完全一致。

磷火忽然凝聚成劍形。姜雪璃揮袖卷起燃燒的詩稿，火苗順著族譜上的血漬蔓延。當“姜雪璃“三字被焚毀時，井底傳來鐵鏈絞動聲，浮上來的尸首穿著與她相同的嫁衣。

“原來我才是贗品。“她扯開尸體的衣襟，潰爛的胸口赫然是渾天儀刺青。耳后的朱砂痣突然劇痛，離魂癥讓視線開始扭曲——尸體的臉正在融化成嫡母的模樣。

張嬤嬤的狂笑刺破夜空：“夫人在你身上試了十年藥，總算...“話音戛然而止。姜雪璃的銀簪穿透她喉管，沾血的簪尾在墻上劃出星圖軌跡。

井水突然沸騰。姜雪璃將族譜殘頁拋入水中，墨跡遇熱重組為北狄密文：“丙辰年霜降，雙生祭河神。“她終于明白生母為何夜夜哀鳴——當年被投入滄江的，本該是穿著嫁衣的嫡女。

第八章輪椅驚馬

金蠶絲割裂糖畫攤的瞬間，姜雪璃嗅到了火油混著血腥的焦香。受驚的棗紅馬撞翻胭脂鋪，蕭景珩的輪椅在青石板上劃出火星，十八顆南海明珠從算盤迸射而出，釘入沿途十二家商鋪的匾額。

“王妃的見面禮倒是別致。“

蕭景珩咳著血拽緊韁繩，玄鐵輪椅撞碎酒肆欄桿。姜雪璃反手將糖畫甩向瘋馬，飴糖遇風凝固成薄刃，削斷車廂暗藏的引火線——三百桶火油正隨馬車沖向米鋪。

“不及王爺的連環局精妙。“她扯住金蠶絲躍上車頂，嫁衣金線勾出北狄密文，“從西角門伏兵到驚馬火攻，王爺是要把妾身煉成人燭？“

瘋馬突然人立而起。姜雪璃跌進翻倒的糧袋，粟米中混著的磷粉遇空氣自燃。蕭景珩的輪椅在烈焰中解體，玄鐵骨架竟化作九節鋼鞭纏住馬腿。他凌空躍起的剎那，姜雪璃看見他后腰的渾天儀刺青泛著幽藍光暈——與冰窖玉棺中的如出一轍。

“小心！“

姜雪璃的銀簪射斷暗處飛來的弩箭。箭簇釘入酒壇，北狄火油順著溝渠漫向市集。她踩住蕭景珩的鋼鞭借力，金蠶絲纏住鐘樓飛檐，懷中的《女誡》殘頁在熱浪中顯形——“丙辰年霜降，危月燕南移“。

鐘聲突然炸響。瘋馬在聲波中爆體而亡，漫天血雨里飛出青銅鈴鐺。姜雪璃的耳后朱砂痣驟然劇痛，離魂癥讓視線中的鈴鐺化作三百個旋轉的星圖。她揮袖卷起燃燒的旌旗，火苗在鈴鐺表面烙出滄江堤壩的裂痕坐標。

“王妃的血...咳咳...比醉骨香還毒。“

蕭景珩的鋼鞭纏住她腰肢扯向屋頂，暗處射來的箭雨釘入他們方才站立處。姜雪璃嗅到他衣襟滲出的龍涎香，突然想起冰窖里那些帶血的算盤珠——每顆都浸過他的血。

“王爺拿自己當藥引的本事，倒是與嫡母一脈相承。“她割破掌心按在他胸口刺青，血珠滲入渾天儀紋路，“三年前祭司殿那場大火，燒的究竟是誰的替身？“

瓦片突然塌陷。兩人墜入香料鋪的瞬間，姜雪璃瞥見柜臺后的青銅鏡——鏡中映出的蕭景珩面容模糊，唯有一雙鎏金瞳孔與她發病時一模一樣。

“小心！“

蕭景珩的鋼鞭絞碎撲來的暗衛，姜雪璃趁機撞翻檀香木柜。數百個香料罐滾落，肉桂粉與硫磺混合爆炸，氣浪掀開地窖暗門。成箱的軍餉官銀裸露在晨光中，封條蓋著滄江巡撫的官印。

“原來王爺才是滄江巨蠹。“她拾起錠帶血的官銀，“用十萬流民的命養私兵，這買賣可比火油賺得多。“

暗處突然傳來機括聲。蕭景珩暴起將她撲倒，三支淬毒的諸葛連弩擦著發髻釘入墻中。姜雪璃的后背撞上軍餉箱，鎖孔形狀竟與她手中的青銅鑰匙嚴絲合合。

“王妃的鑰匙...“蕭景珩染血的手指撫過鎖眼，“開的何止是軍餉庫？“

地窖突然塌陷。兩人隨著軍餉箱墜入暗河，湍流中浮現數百盞人皮河燈。姜雪璃的銀簪勾住蕭景珩的腰帶，看見燈面繪著的星圖正與懷中火油輿圖重疊——天樞位指向他們初遇的亂葬崗。

“王爺可聽過螳螂捕蟬...“她將青銅鑰匙插入軍餉箱，箱內滾出的不是官銀，而是成串刻著祭司文的算盤珠，“黃雀在后？“

暗河盡頭傳來鐵鏈絞動聲。姜雪璃耳后的朱砂痣突然滲血，離魂癥讓副人格徹底蘇醒。她反手掐住蕭景珩的咽喉，鎏金瞳孔倒映著暴漲的水勢：“滄江三百冤魂，該清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