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極的赤霄劍劈開暮色時，林沉默正用鞋底碾著青磚縫里鉆出的冰花?；ò晁榱训拇囗懟煸陬革L里，像誰捏碎了一把玉屑。

“三成？”李暮秋佝僂的背突然繃直，枯枝般的手攥住掃帚，“上月剛漲過五成，這青竹峰連老鼠都餓得啃鎖靈藤了！”

玄衣修士們哄笑起來。最年輕的弟子踩著飛劍低空掠過，劍風掀翻殘破的瓦片，暴雨般砸在兩人腳邊。趙無極抬手接住一片碎瓦，掌心騰起幽綠毒火：“李老頭，主脈念你曾結(jié)金丹，容你這廢人守墳?？梢窃俳徊怀龉┓?..”

瓦片在毒火中融成赤紅巖漿，滴滴答答墜向李暮秋面門。

林沉默忽然咳嗽一聲。

巖漿凝在半空。

不是定身術(shù)，也不是結(jié)界——趙無極眼睜睜看著那團毒火詭異地扭曲起來，仿佛有看不見的寒流順著靈力回路倒灌進經(jīng)脈。等他驚覺不對時，指尖已經(jīng)覆上一層白霜。

“趙長老小心著涼?！绷殖聊瑥澭捌鹉瞧萑~，葉緣的冰刃在暮色中泛著青芒，“青竹峰窮是窮了些，倒還剩點待客的禮數(shù)?！?

落葉脫手的瞬間，整座演武場響起細密的碎裂聲。趙無極暴退三丈，赤霄劍在身前舞成火幕，卻見那冰刃輕飄飄繞過劍網(wǎng)，精準釘入他發(fā)冠上的睚眥玉扣。

“?！?

玉扣應(yīng)聲而裂，藏在其中的窺影蟲凍成冰渣。這陰蠱專吸修士靈氣，正是主脈監(jiān)控各峰的手段。

“你！”趙無極摸到滿手冰碴，驚怒交加卻不敢妄動——方才那一擊看似筑基期的粗淺御物術(shù)，可冰刃破開護體真氣的剎那，他紫府內(nèi)的元嬰竟在戰(zhàn)栗。

林沉默已經(jīng)蹲下來扶李暮秋，指尖拂過老人被瓦片劃破的衣袖。霜紋順著裂縫蔓延，轉(zhuǎn)眼將破布補得比錦緞還結(jié)實：“您說咱們藥田還剩半畝？”

李暮秋渾濁的瞳孔映著滿地冰花。他年輕時見過極北之地的萬載玄冰，可那些寒氣與此刻滲入經(jīng)脈的純凈道韻相比，簡直像灶膛里的余燼。

“在...在后山坳?！崩先寺曇舭l(fā)顫，“但鎖靈藤把靈脈蛀空了，種什么死什么?！?

林沉默點點頭，從懷里摸出個皺巴巴的布袋。當十顆坑洼的靈石滾落掌心時，連主脈的雜役弟子都笑出了聲。

“本月供奉。”他把靈石拋給趙無極，一枚冰晶悄無聲息地粘在對方袖口，“剩下的...用這個抵。”

布袋抖開的剎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顆朱果鮮紅欲滴，果皮上浮動的道紋竟凝成鳳鳥形狀。這是筑基丹主藥鳳鳴果，可尋常鳳鳴果百年一熟，眼前這些卻還沾著晨露，仿佛剛從枝頭摘下。

趙無極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他當然認得這是掌門嫡孫結(jié)丹急需的靈藥，但更讓他心驚的是——青竹峰的靈脈早該枯竭了！

“十日后，我們會湊齊余下的三成。”林沉默轉(zhuǎn)身走向荒草叢生的后山，冰花在他腳下綻成蓮臺虛影，“若主脈等不及...”

他隨手扯斷一截鎖靈藤。帶刺的藤蔓在掌心扭動掙扎，卻在觸及皮膚的瞬間凍成冰雕。

喀嚓。

冰晶裹著毒藤碎成齏粉，山風卷著冰塵撲了趙無極滿臉。等嗆咳聲平息時，那襲青衣早已消失在暮色中，只有余音在斷壁間回蕩。

“我不介意把整座青竹峰凍成棺材，讓諸位躺著收賬。”

***

月華初上時，林沉默站在了所謂的“藥田”前。

說是藥田，不如說是被鎖靈藤占據(jù)的亂葬崗。手腕粗的毒藤盤踞在龜裂的靈土上，每根倒刺都扎進地脈吮吸靈氣，藤蔓間還掛著幾具干癟的靈獸尸骸。

“系統(tǒng)，駐地簽到?！?

【叮！青竹峰藥田首次簽到成功，獲得獎勵：九幽玄冰靈泉（可凈化邪祟，滋養(yǎng)地脈）?！?

他腳邊的土地突然塌陷，一汪泛著星輝的泉水汩汩涌出。泉水觸及鎖靈藤的剎那，那些張牙舞爪的毒藤竟如見天敵般瘋狂退避，騰起的黑霧中傳出嬰兒啼哭似的慘叫。

林沉默掬了捧水嘗了嘗，挑眉道：“甜的？”

躲在巖石后的李暮秋差點栽倒。那可是能逼退鎖靈藤的玄冰靈泉！尋常金丹修士沾上一滴都要凍碎經(jīng)脈！

“別躲了?！绷殖聊砗笳惺郑皠跓┠咽Ｏ碌镍P鳴果苗搬來?！?

老人抱著三株枯黃的樹苗挪過來時，正看見青年用竹笛在靈泉邊挖坑。月光淌過他卷起的衣袖，小臂上交錯著細密的疤痕——那是百年禁地里罡風留下的印記。

“這是...”

“后山撿的野果核，試著種著玩?！绷殖聊褬涿缏襁M浸透靈泉的土坑，指尖拂過蔫軟的葉片。冰霜順著葉脈游走，枯黃的苗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新芽、結(jié)花苞，最后在兩人注視下，顫巍巍地開出三朵冰雕似的花。

李暮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老人指尖探出的靈氣剛觸到冰花，整條手臂瞬間覆滿霜紋。但這一次他沒有松手，混濁的老淚砸在靈泉里，濺起細碎的虹光。

“玄冰塑脈...這是傳說中的玄冰塑脈！”他嘶啞的嗓音像是被人撕成了兩半，“你究竟在禁地里遇到了什么？！”

林沉默輕輕抽回手。泉水中倒映的月亮突然扭曲，他看見自己眼底閃過一抹冰藍色道紋，那分明是...

大乘期修士才有的道韻外顯！

【警告！因果遮蔽出現(xiàn)裂隙，建議立即消耗修為進行修正?！?

系統(tǒng)的警報聲與百年前結(jié)界破碎時重疊在一起。林沉默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眸中已無異常：“暮秋長老，我種田的手藝還不錯吧？”

他笑得溫潤，仿佛剛才讓靈藥起死回生的不過是尋常農(nóng)活。李暮秋望著青年凍得發(fā)紅的手指，突然想起百年前那個雨夜——這孩子渾身濕透地跪在丹房外，懷里緊緊捂著給師尊采的朱果。

那時候他經(jīng)脈盡碎，卻還能揮劍趕走嘲笑的弟子。如今...

老人抓起掃帚狠狠砸向偷溜回來的鎖靈藤，混著哭腔的笑聲驚飛夜梟：“好！好得很！明日我就把主峰那幫雜種的祖墳掃了當肥料！”

***

子夜時分，林沉默躺在漏風的廂房里。月光透過瓦縫在他身上織出細密的光網(wǎng)，像一張隨時會收攏的因果大網(wǎng)。

“系統(tǒng)，顯示當前修為。”

【宿主：林沉默】

【真實境界：大羅金仙初期（受因果遮蔽壓制，表露為筑基初期）】

【累積未領(lǐng)取修為：十二萬九千六百年】

他枕著雙臂回想趙無極袖口那枚冰晶。此刻那東西應(yīng)該已經(jīng)融進主峰大陣，帶著九幽玄冰靈泉的一縷氣息。等明日朝陽升起...

山腳下突然傳來巨響。林沉默翻身坐起時，整座青竹峰地脈都在震顫。他赤腳沖到崖邊，看見令所有修士終生難忘的一幕——

主峰方向，號稱能抗住化神期全力一擊的赤霄護山大陣，正在月光下寸寸崩解。無數(shù)道冰藍色根須從地底鉆出，纏繞著陣眼處的千年玄鐵，如同巨蟒絞殺獵物。

而在冰根源頭，正是他白日種下的三株鳳鳴果樹。

“原來九幽玄冰靈泉的‘滋養(yǎng)地脈’是這么個滋養(yǎng)法...”林沉默撓了撓被夜風吹亂的頭發(fā)，“系統(tǒng)，現(xiàn)在修陣還來得及嗎？”

【檢測到赤霄大陣破損率71%，修復需消耗三百年修為。】

他望著天邊陸續(xù)亮起的劍光，笑著躺回茅草堆：“那等破到90%再說吧?！?

最后一縷月光被烏云吞沒時，青竹峰殘破的牌匾上悄然爬滿冰紋。那些被鎖靈藤蛀空的裂隙里，隱約傳出龍吟般的劍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