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顏盯著顯微鏡，再次調整焦距。王敏血液樣本中的異常蛋白結構不應該存在——那是某種人工合成的生物標記物，與李教授研究筆記中描述的實驗性神經藥物特征完全吻合。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是程望。

“王敏失蹤了。“他的聲音緊繃如弦，“昨晚從家中離開后沒去上班，手機信號最后出現在城東工業區。“

祁顏的手指捏緊了電話：“陳明遠還在拘留中？“

“當然。但他的診所護士也失蹤了——就是那天眼神閃爍的那個前臺。“程望的聲音透著懊惱，“我們漏掉了同伙。“

“工業區...那里有什么？“

“幾家廢棄工廠，還有...“程望停頓了一下，“新科制藥的一個舊倉庫。“

新科制藥。這個名字像電流般擊中祁顏。她迅速翻開陳明遠的資料，在某一頁底部發現了這行小字：2009-2012年，擔任新科制藥醫學顧問。

“程望，陳明遠曾在新科制藥工作。“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該死，這不在他的主要簡歷里。我得重新審問他。你能來警局一趟嗎？可能需要你的專業意見。“

“半小時后到。“祁顏掛斷電話，匆匆收拾樣本。

走出實驗室時，主任攔住了她：“祁醫生，局長剛打電話來。他們希望明天就能拿到陳明遠案的全部法醫報告，準備結案。“

祁顏皺眉：“但還有新發現——“

“上面認為證據已經足夠定罪。“主任壓低聲音，“連環殺手落網，媒體在狂歡，公眾滿意了。至于細節...沒人想深究。“

“包括非法人體試驗？“祁顏難以置信。

“特別是那個。“主任意味深長地說，“新科制藥是本市的納稅大戶，明白嗎？“

祁顏僵硬地點頭，但心里已經做了決定。有些真相，不值得為“大局“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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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審訊室外，程望正通過單向玻璃觀察陳明遠。醫生穿著橙色囚服，卻依然保持著實驗室里的那種冷靜姿態，仿佛身處高級會議室而非拘留所。

“他什么都不說。“林媚走過來，遞給程望一杯咖啡，“堅稱所有行為都是標準治療，那些死者是'不幸的醫療事故'。“

程望啜了一口過甜的咖啡：“王敏呢？“

“他說根本不記得這個病人。“林媚翻了個白眼，“演技真好。“

祁顏走進觀察室，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她今天穿著深灰色西裝，頭發一絲不茍地扎成馬尾，但程望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又一個熬夜的夜晚。

“有什么發現？“程望問。

祁顏將文件袋遞給他：“陳明遠電腦里的加密文件。我找技術科破解了，是十二名受試者的詳細實驗記錄。“

程望快速瀏覽文件，臉色越來越沉：“他把這稱為'療效觀察'？注射未經批準的藥物，然后記錄副作用...這根本是人體實驗！“

“不止如此。“祁顏調出手機上的照片，“這些是新科制藥2009-2012年的內部通訊錄。陳明遠不僅是顧問，還是研發部副主任。“

程望猛地抬頭：“你是說...“

“非法人體實驗可能不只他一個人在進行。“祁顏的聲音很平靜，但眼中燃著冷焰，“新科制藥可能知情，甚至主導。“

林媚吹了聲口哨：“這可就捅了馬蜂窩了。新科的老板是誰？市長的大金主？“

程望合上文件：“我們需要更多證據才能指控這么大一家公司。問題是時間不多了——上面要求明天結案。“

“所以王敏是關鍵證人。“祁顏說，“她不僅能證明陳明遠的罪行，還可能知道新科制藥的參與程度。“

程望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接聽后，表情瞬間凝固：“找到了王敏...在工業區廢棄倉庫。救護車正在路上，但...“他看了祁顏一眼，“情況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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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倉庫外圍滿了警車和救護車。祁顏跟著程望穿過警戒線，刺鼻的化學藥劑味道撲面而來。

“在里面。“一名警員指向倉庫深處，“還活著，但狀態很差。“

王敏躺在擔架上，面色慘白，手腕上連著輸液管。醫生們正緊急處理，準備將她轉運。

“能說話嗎？“程望問。

主治醫生搖頭：“嚴重脫水，電解質紊亂，還有...“他壓低聲音，“血液中發現多種藥物成分，包括麻醉劑和肌肉松弛劑。她至少被注射了十幾種不同藥物。“

祁顏注意到王敏右手腕內側的針孔——和陳明遠其他受害者一模一樣的位置。但這次，針孔周圍有新鮮的淤青，像是被粗暴對待過。

“她掙扎過。“祁顏小聲對程望說，“不像其他受害者那樣無痛死亡，她被...實驗過。“

程望的下頜線條繃緊：“有人在繼續陳明遠的工作。“

救護車呼嘯而去。程望命令兩名警員全程監護王敏，然后轉向祁顏：“我們需要搜查這個倉庫。“

倉庫內部像是一個簡陋的實驗室。角落里擺著幾張病床，旁邊是各種醫療設備，大部分看起來是從醫院淘汰的舊貨。祁顏在一個冷藏柜里發現了數十支標有代碼的藥劑。

“這些不是正規藥品。“她戴上手套，小心取出一支，“標簽是手寫的，沒有批號。“

程望在翻找文件柜：“找到了一些記錄本。全是代號，看不懂。“他突然停住，抽出一張照片，“等等...這是誰？“

祁顏走過去，瞬間如墜冰窟。照片上是一群白大褂在某個實驗室的合影，陳明遠站在邊緣，而正中央是...她的父親。

“這是...“她的聲音哽住了。

程望敏銳地看向她：“你認識這些人？“

“我父親。“祁顏指著照片中央的男人，“他是...新科制藥的前首席研究員。“

空氣凝固了。程望的表情從驚訝變為理解，最后定格在某種復雜的情緒上：“所以你早就知道這案子和你父親有關？“

祁顏搖頭：“不，我不知道他會出現在這里。父親去世后，我...沒仔細查過他工作的細節。“

程望盯著她看了幾秒，然后繼續翻找。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而沉默。

“祁顏。“他突然嚴肅地叫她的全名，遞過一份文件，“這是你父親的簽名嗎？“

文件是一份實驗批準書，日期是十年前，批準一項“新型神經藥物一期臨床試驗“，簽名處赫然是祁顏父親的名字。

祁顏的雙手開始顫抖：“這...不可能。父親一直堅持嚴格的倫理標準，他絕不會批準非法實驗...“

“也許他不知道全部真相。“程望試圖緩和，但聲音里有一絲難以忽視的冷硬，“或者，這就是他'自殺'的原因？“

祁顏猛地抬頭，眼中燃起怒火：“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提出可能性。“程望舉起手，“如果新科制藥在進行非法實驗，而你父親發現了...“

“所以你認為他是同謀？或者因內疚自殺？“祁顏的聲音越來越尖銳，“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了解的是，你隱瞞了與案件的關聯！“程望也提高了聲音，“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父親曾在新科工作？“

“因為我也不知道這與案件有關！“祁顏攥緊了拳頭，“直到今天看到那張照片前，我都不確定父親參與過什么項目！“

兩人怒目相對，周圍的警員識趣地退開。程望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我們需要談談。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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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天臺的風很大，吹亂了祁顏一絲不茍的發型。她靠在欄桿上，拒絕看程望。

“對不起。“程望先開口，“我不該那樣指責你。“

祁顏沉默了一會兒：“我父親是個好人。他畢生致力于救死扶傷。如果他在那份文件上簽字，一定是被蒙騙了。“

“我相信你。“程望靠近一步，“但問題是，現在這些線索都指向新科制藥，而你父親曾在那里工作。這會讓案情復雜化。“

“你想讓我退出調查？“祁顏猛地轉身。

“我是想保護你！“程望的聲音里帶著少見的激動，“如果媒體發現首席法醫與案件有私人關聯，你的職業生涯就完了！“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祁顏冷冷地說，“我知道如何專業地處理工作。“

“是嗎？“程望瞇起眼睛，“那你為什么昨晚私自調閱了陳明遠的全部檔案？為什么今早去檔案室查十年前的醫療事故記錄？“

祁顏臉色變白：“你監視我？“

“我在做我的工作！“程望一拳砸在欄桿上，“而你在冒險！如果被人發現你在私下調查自己父親的案子...“

“那也是我的選擇！“祁顏打斷他，“我父親死得不明不白，現在終于有機會查明真相，我不會因為'可能影響職業生涯'就退縮！“

程望盯著她，眼中情緒翻涌：“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我生氣不是因為你不專業...而是因為你沒信任到可以告訴我這些。“

這句話像刀子般刺入祁顏的心臟。她想反駁，卻找不到詞匯。是的，她確實沒告訴程望自己在查父親的過去。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因為...

“我習慣了獨自解決問題。“她最終低聲說。

“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程望的聲音軟了下來，“讓我幫你，祁顏。我們一起查清真相。“

祁顏望向遠處的地平線。夕陽西下，將城市染成血色。她多想答應程望，依靠他，信任他...但過去的傷痕太深，深到成為一種本能。

“我需要時間。“她最終說。

程望點點頭，沒再逼迫。但祁顏看到他眼中閃過受傷的神色，這讓她胸口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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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祁顏獨自坐在書房，面前攤著父親的舊照片和案件資料。墨墨蜷在她膝上，發出安慰般的呼嚕聲。

電話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祁醫生？“一個女聲急促地說，“我是王敏的姐姐。她...她醒了，說有重要事情只能告訴你。“

祁顏立刻坐直：“醫院不是有警察看守嗎？“

“她說不能當著警察的面說...求你了，她很害怕。“

祁顏看了看表，已是深夜十一點。理智告訴她應該通知程望，但白天的爭吵仍歷歷在目。而且，如果涉及她父親的秘密...

“我馬上過去。“她最終說。

醫院走廊空蕩蕩的，只有值班護士站的燈光亮著。祁顏走向重癥監護區，奇怪的是，沒有看到程望安排的守衛。

王敏的病房門虛掩著。祁顏輕輕推開：“王女士？我是祁顏。“

沒有回應。房間里只亮著一盞小燈，病床上的人形輪廓一動不動。

祁顏的心跳加速。她小心地靠近病床，伸手去按呼叫按鈕。

就在此時，床上的人猛地坐起——根本不是王敏，而是一個戴著口罩的陌生男子！

祁顏后退不及，被一把抓住手腕。男人力氣大得驚人，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一股甜膩的氣味涌入鼻腔，祁顏立刻屏住呼吸，但已經吸入了一些。

視線開始模糊。她奮力掙扎，踢翻了旁邊的儀器架。警報聲響起，但她的四肢已經不聽使喚。

“別反抗。“男人在她耳邊低語，“陳醫生想見你。“

最后的意識中，祁顏聽到遠處傳來熟悉的喊聲——是程望在叫她的名字。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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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燈光。祁顏艱難地睜開眼，頭痛欲裂。她躺在一張硬板床上，雙手被塑料扎帶綁在身后。

“醒了？“一個溫和的男聲響起。

祁顏勉強轉頭，看到陳明遠坐在不遠處。他不是應該在拘留所嗎？

“非法保釋？“她的聲音嘶啞。

陳明遠笑了：“某種意義上。我的...同事們認為我太有價值，不能留在警局。“

房間看起來像某個高級實驗室，設備嶄新而昂貴。祁顏試圖坐起來，但眩暈感迫使她躺回去。

“別擔心，藥物副作用很快就會消退。“陳明遠遞給她一杯水，祁顏別過臉拒絕。“啊，對，你當然不會喝。聰明的選擇。“

“王敏在哪？“祁顏強迫自己集中精神。

“安全的地方。她是個好女孩，只是...知道得有點多。“陳明遠站起身，走到一臺電腦前，“就像你父親。“

祁顏的血液仿佛凝固：“你認識我父親？“

“當然。祁教授是個天才，只是太...理想主義。“陳明遠調出一份文件，“他發現了我們的'特殊項目'，威脅要舉報。很遺憾，他選擇了自殺。“

“你殺了他。“祁顏咬牙切齒。

陳明遠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重要的是，現在你繼承了父親的工作。他的研究筆記在你那里，對吧？“

祁顏心頭一震。父親確實留給她一箱筆記，但她從未仔細閱讀過那些專業內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別裝了。“陳明遠的聲音冷了下來，“你父親開發的神經再生因子是我們項目的基礎。但他拒絕繼續改進，說副作用太大。“他冷笑一聲，“好像醫學進步不需要犧牲似的。“

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祁顏的心跳加速。如果是同伙...

門被猛地踢開，程望持槍沖了進來，身后跟著全副武裝的特警。

“不許動！“程望的槍口直指陳明遠，“警察！“

陳明遠卻出奇地冷靜：“程警官，真準時。我猜你在祁醫生手機里裝了追蹤器？“

程望沒有回答，迅速解開祁顏的束縛。他的手指微微發抖，眼中是祁顏從未見過的恐懼與憤怒交織。

“能走嗎？“他低聲問。

祁顏點頭，借著程望的攙扶站起來。就在此時，陳明遠突然按下桌上的某個按鈕。警報聲大作，整個房間開始閃爍紅光。

“密封程序啟動。“陳明遠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來，“五分鐘后釋放實驗氣體。祝你們好運。“

程望咒罵一聲，抓起祁顏的手：“快走！“

走廊里已經彌漫著淡淡的煙霧。特警們在前面開路，程望半抱半扶地帶著祁顏沖向出口。祁顏的腿還不太聽使喚，幾次差點跌倒，但程望的手臂像鋼鐵般牢固。

一聲槍響，最前面的特警倒地。陰影中，幾名武裝分子開火攔截。

“趴下！“程望將祁顏推到掩體后，回身射擊。槍戰中，祁顏看到陳明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跑了！“她喊道。

“先確保你安全！“程望回吼，一邊換彈夾一邊指揮剩余特警突圍。

三分鐘后，他們終于沖出建筑。夜空中，警用直升機的光柱掃過地面。程望拉著祁顏直奔警戒線外的救護車。

醫護人員立刻圍上來，但祁顏推開他們，轉向程望：“你怎么找到我的？“

程望的臉色蒼白得嚇人：“我接到醫院電話，說王敏要見你。但我知道王敏根本沒醒——她還在昏迷。我立刻意識到是陷阱。“

“所以你跟蹤了我？“

“我在你手機里裝了定位程序。“程望直接承認，“自從發現你私下調查新科制藥，我就擔心你的安全。“

換作平時，祁顏會為這種侵犯隱私的行為暴怒。但此刻，她只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

“陳明遠逃了。“她低聲說。

“暫時而已。“程望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檢查是否有傷，“重要的是你沒事。“

在閃爍的警燈下，兩人對視著，剛才的爭吵、猜疑，全都變得微不足道。程望突然緊緊抱住祁顏，力度大得幾乎讓她疼痛。

“別再這樣嚇我了。“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顫抖，“我不能...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

祁顏在他懷中僵住。這是程望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達他的感情。她慢慢抬起手臂，回抱住他。

“我父親...不是自殺。“她輕聲說，“陳明遠剛剛承認殺了他。“

程望退后一點，直視她的眼睛：“那我們就把他們全部繩之以法。一起。“

這一次，祁顏沒有拒絕。她點點頭，在警笛的呼嘯聲中，第一次允許自己完全信任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