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翊在墜落中抓住的第七根青銅鎖鏈突然斷裂。

倒懸的妖城穹頂裂開蛛網狀紋路，青紫色的天光潑灑下來，照亮了下方無邊無際的鏡湖。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湖面分裂成三百個不同形態——時而龍首人身，時而狐尾搖曳，最終定格成女帝戴著冕旒的模樣。

“這妖鏡...“他揮爪擊碎水面，飛濺的鏡片卻化作實質的利刃，“...倒是比玄天監的渾天儀精巧。“

當第九片鏡刃劃過龍角，湖底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整座倒懸妖城開始翻轉，蕭景翊在失重中撞上某座青銅望樓。檐角懸掛的骷髏風鈴發出脆響，震出團暗紅色的霧靄。

“蕭氏皇族果然都是瘋子。“

霧靄中浮現出北狄裝束的少女，狼首腰飾隨著步伐叮當作響。她裸露的肩頭紋著饕餮刺青，瞳孔卻是純凈的琥珀色——與呼延厲的妖瞳截然不同。

蕭景翊的逆鱗微微發燙，嗅到她身上混雜著青丘狐火與漠北狼毒的氣息：“破界盟的余孽？“

少女突然甩出腕間銀鏈，纏住他滲血的龍爪：“狼主說你會來，卻沒說你蠢到獨闖鏡淵。“她拽著銀鏈躍上望樓，青銅磚墻在觸碰她足尖時化作流沙，“這城是活的，踩錯磚石就會變成...“

話音未落，下方街道某塊地磚突然翻轉。正在巡邏的妖傀侍衛跌落深淵，慘叫聲在數息后變成血肉墜地的悶響。

蕭景翊的龍尾掃開撲來的霧靄，露出少女后頸的烙印——那是欽天監處置叛徒用的黥刑印記：“江懷沙的弟子？“

“曾經是。“少女的銀鏈突然繃直，拽著他撞破某扇雕花木窗，“現在我叫阿燭。“

第一幕：人燭

密室內的燭臺突然自燃，照亮墻上密密麻麻的星歷圖。阿燭點燃三根骨香插在青銅鼎中，煙氣凝成皇陵地宮的虛影：“三個時辰前，陸九淵帶著半塊燃鱗鑒進了城主府。“

蕭景翊的龍爪撫過星圖裂痕，真龍血激活了某段隱藏記錄。永初七年的影像浮現：年幼的阿燭被鐵鏈拴在觀星臺，江懷沙用她的心頭血喂養某種多足蠱蟲。

“人燭飼蠱術...“他認出這是青丘狐族的禁術，“難怪你能在妖城來去自如。“

阿燭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的琉璃罩下蜷縮著條碧玉蜈蚣：“師父用我的身子養了十年燭陰蠱，這蟲子現在比羅盤還好用。“她指尖輕叩琉璃，蠱蟲立刻朝著某個方向躁動，“比如現在，陸九淵正在...“

地面突然劇烈震顫，密室東墻轟然倒塌。煙塵中走出個戴青銅面具的巨人，手中的鏈錘泛著玄天監特有的化形水腥氣。

“找到你了，叛徒。“

巨人扯下面具，露出被蠱蟲蛀空的面龐——正是本該死在蒼梧山的羽林衛統領。他腐爛的舌根發出含混嘶吼，鏈錘砸向阿燭的瞬間，蕭景翊的龍尾卷住她的腰肢破窗而出。

“去西南角鏡塔！“阿燭的銀鏈纏住某根飛檐斗拱，“那里藏著...“

鏈錘擊碎他們方才立足的望樓，磚石雨幕中飛出無數青銅齒輪。蕭景翊的逆鱗突然刺痛，龍爪抓住個閃著紅光的齒輪：“這是鎮妖司的除魔弩機件？“

“整座城都是玄天監造的！“阿燭拽著他躍過某條沸騰的血河，“從永初三年開始，女帝就在這里...“

話音戛然而止。

血河突然立起成幕，映出三百個正在融化的蕭景翊。阿燭的燭陰蠱發出刺耳鳴叫，她的七竅開始滲出黑血：“快走！這是往生潭的...“

第二幕：鏡魘

蕭景翊的龍鱗在血幕腐蝕下剝落，露出下面新生的青色狐毛。他抓住即將融化的阿燭，朝著蠱蟲指示的方向撞進某座鏡塔。

塔內的青銅鏡全部背對外側，鏡面爬滿血管狀的紋路。當他的真龍血滴在鏡框，那些“血管“突然收縮，露出鏡中冰封的場景——江懷沙正在為某個嬰孩釘入鎖龍釘。

“這是我？“蕭景翊的龍爪穿透鏡面，寒氣順著血脈蔓延。

阿燭的琉璃罩出現裂痕，燭陰蠱瘋狂撞擊著屏障：“別碰回憶鏡！里面的寒氣會...“

鏡中畫面突然扭曲，冰封場景化作洶涌的識海浪潮。蕭景翊看見五歲的自己蜷縮在玄天監地牢，江懷沙用銀針挑出他的龍骨：“陛下忍忍，等拔了這根反骨...“

真實的劇痛從尾椎炸開，蕭景翊的龍尾不受控制地拍碎七面銅鏡。阿燭噴出的黑血在鏡面凝成符咒，整座鏡塔開始傾斜：“用我的血畫遁地符！快！“

當第四百滴黑血墜地，塔底浮現出傳送陣的輪廓。蕭景翊撕下逆鱗按在陣眼，金光爆閃的瞬間，他看見鏡塔外的血河凝聚成女帝的模樣。

“你逃不掉的...“

第三幕：殘舟

傳送的眩暈感消退時，蕭景翊正跪在某艘青銅巨舟的甲板上。船身刻滿鎖龍釘紋樣，桅桿卻是截巨大的狐尾骨。

阿燭心口的琉璃罩完全破碎，燭陰蠱正貪婪啃食她的臟器：“城主府就在船艏樓...“她扯斷銀鏈纏住蠱蟲，“...替我殺了陸九淵...“

蕭景翊的龍爪插入她胸腔，捏住蠱蟲的瞬間讀取到記憶片段：陸九淵在巨舟密室拼接某具雙頭尸——上半身是女帝，下半身竟是初代監正！

“原來這才是兩界舟。“他捏爆蠱蟲，青綠色的汁液在甲板腐蝕出星圖。

當第一縷妖火照亮船帆，數百具琉璃骨架從底艙爬出。它們的關節處鑲著玄天監的制式鎖鏈，瞳孔燃燒著與女帝同源的狐火。

蕭景翊的隕鐵右臂突然活化，星砂凝聚成降魔杵。當他的龍嘯震碎前排琉璃骨，某種熟悉的檀香味從船艏樓飄來——正是永初三年皇陵祭祀用的龍涎香。

“陛下果然沒讓老夫失望。“

陸九淵的聲音伴著機括聲響起，船艏樓外墻向兩側滑開。蕭景翊的瞳孔映出駭人景象：高達十丈的青銅丹爐內，女帝的半截身軀正與初代監正的殘骸融合，三百條鎖龍釘組成的經脈泛著血光。

“當年蕭無咎剖心鎮妖，今日老夫為他重續仙緣。“陸九淵的傀儡身從丹爐走出，手中捧著半枚玉玲瓏，“就差陛下這味藥引了...“

蕭景翊的隕鐵臂突然刺入自己胸膛，拽出顆跳動的金色心臟：“可是要這個？“

整座妖城在此刻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