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充滿殺意的喝問，斷墻后的凌清瑤心里一冷。她知道，對方神識掃視之下，這簡單的掩體根本無所遁形。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現身，或許還能爭取一線生機。她的修為仍在跌落，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越不利。

她準備起身，旁邊的蕭晨立刻投來關切而緊張的眼神，仿佛在無聲地問：“你……沒問題嗎？”林婉兒也是如此，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

凌清瑤回望了他們一眼，目光中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柔和，聲音清冷地低聲道：“待在這里，別出來。”算是給了他們一聲簡短的安慰，然后便不再猶豫，整理了一下身上依舊破爛的麻衣，緩緩站起身，平靜地走出了斷墻的陰影，徑直走向那手持蛇頭拐杖的烏煞長老。

烏煞長老瞇起三角眼，上下打量著走出來的凌清瑤。他感應到對方身上的氣息極為微弱，甚至還在持續衰減，幾乎只相當于凡俗武道中武尊初期的層次，不由得眉頭一皺，語氣帶著幾分疑惑和輕蔑：“嗯？老夫還道是哪個不開眼的同道，竟敢動我的靈寵，原來只是個凡俗界的武尊女子？”

他隨即想到了什么，臉色變得猙獰起來：“不對！區區武尊，絕無可能殺死三靈元蟒，哪怕是幼崽都不可能！說！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妖法邪術？！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三靈元蟒只要成年，便是能達到筑基期巔峰的存在！足以在一些二流宗門里當個內門執事，逍遙快活！你……”

他話語一頓，看著凌清瑤那張絕美的臉蛋和明顯懵懂（在他看來）的神情，又嗤笑一聲，“呵，跟你這凡人女子說這些作甚，想必你連什么是宗門，什么是筑基期都不知道吧？”

凌清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清冷的目光如同看一個跳梁小丑，淡淡開口道：“將靈獸幼崽流放凡界，令其以霜首天賦吞噬生靈魂魄，凝聚冰魄珠，助其加速成長。這般陰毒行徑，竟還敢在此惺惺作態，不覺得可笑么？”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烏煞耳中，每一個字都如同驚雷炸響！

“你、你怎么會知道？！”烏煞長老臉色劇變，再也無法保持鎮定，失聲驚呼，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看向凌清瑤的眼神充滿了驚疑不定，“你到底是什么人？！等等......”

他眉頭微皺，似是想起了什么。“紫月王朝在凡俗界都屬于極其偏僻，如今應該只有十位武尊，老夫略有耳聞，從未聽說過有你這號人物！”

說著，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凌清瑤玲瓏有致的身段上逡巡。他強自鎮定下來，陰惻惻地笑了起來：“嘿嘿嘿……不管你是誰，用了什么手段。看你現在這氣息，虛弱不堪，怕是用了什么透支生命的秘術才僥幸得手吧？如今也不過是個強弩之末的凡人女子，掀不起什么浪花！”

他舔了舔干癟的嘴唇，眼中閃爍著猥瑣的光芒：“既然你壞了老夫苦心經營多年的機緣，毀了我的靈寵，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就用你這幅絕佳的皮囊來賠償吧！老夫正好缺一具上好的爐鼎或是……煉制成一具聽話的傀儡也不錯！”

凌清瑤眉頭緊蹙，絕美的臉上浮現出毫不掩飾的厭惡與冰冷的怒意。這正是她之前寧愿化作丑陋啞婆，也要隱藏容貌的原因！在沒有足夠實力自保的情況下，這副容貌在凡人界只會引來無盡的覬覦和麻煩。

她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再次冷聲質問：“你這般倒行逆施，難道就不怕被此界所屬道統察覺，降下雷罰，清理門戶嗎？！”

“道統？哈哈哈！”烏煞長老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狂笑，“怕？老夫當然怕！”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三角眼中迸發出森然的殺機：“正因為怕，所以……你才必須死！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死！”

“等老夫將你擒下，煉制成獨屬于我的傀儡之后，”他陰狠的目光掃向凌清瑤身后的斷墻，“再把藏在那后面的兩只小老鼠也一并宰了滅口！到那時，誰又會知道此地發生過什么？誰又會為一個偏僻凡界的女子和一個死去的武尊出頭？”

凌清瑤心中一緊，暗道一聲：不妙！

若是換做以前，她身為昊天宗的真傳弟子，心性孤高，或許真的不會將幾個素不相識的凡人生死放在心上。修真界弱肉強食，本就殘酷。

但是……這六年……

問心臺上，她道心受損，修為被廢，如同喪家之犬般燃燒精血狼狽逃竄，最終油盡燈枯，墜落在這片荒涼的凡塵。那段時間，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絕望、最痛苦的煎熬。驕傲被碾碎，前路盡斷絕，道心幾乎徹底破碎，若非……

若非那個少年。

這六年里，她化身丑陋的啞婆，蜷縮在街角，如同行尸走肉。是那個叫蕭晨的少年，日復一日，風雨無阻，偷偷給她送來食物，哪怕只是一塊干硬的馕餅邊角，也帶著人間的溫度。他會在她身邊坐下，絮絮叨叨地說著鎮上的瑣事，抱怨柳姨的刻薄，分享客棧生意好壞帶來的喜憂……哪怕她從未回應過一句話，他也從未放棄過這份笨拙而真誠的善意。

這些點點滴滴，如同寒冬里的微弱炭火，又似絕望深淵中透下的一縷微光，在她幾乎冰封死寂的心湖中，悄然融化了一角堅冰，讓她在無盡的黑暗中，保留了一絲屬于“人”的溫度。

她身上這件破爛的麻衣，乃是她的師尊鸞音在她結成金丹時所賜的一件防御至寶，名為“千幻琉璃紗”，本可隨心意幻化萬千形態。只是她如今靈力微弱，僅能維持這偽裝形態，無法變回，更無法主動催發其更強的威能。但其本身的被動防御力依舊驚人。烏煞想傷到她，并不容易。

可是，蕭晨和林婉兒呢？現在的自己根本無力在煉氣后期巔峰的手底下護住他們！

就在凌清瑤心生猶豫，思索脫身之策的剎那，她敏銳地感覺到，對面的烏煞長老，身上的氣息陡然變得凌厲起來，顯然是失去了耐心，準備動手了！

“蕭晨！快跑！”凌清瑤不及細想，猛地回頭對著斷墻方向厲聲呼喊！

“嘿嘿嘿……想跑？”烏煞長老發出猥瑣而殘忍的笑聲，“晚了！”

他手中蛇頭拐杖猛地指向凌清瑤，同時另一只手快速掐動法訣，口中念念有詞！霎時間，他周身涌起濃郁的青綠色靈光，一股充滿了生機、卻又帶著詭異扭曲意味的木屬性能量波動彌漫開來！

“木縛絞殺！”

烏煞獰笑一聲，拐杖向前一點！

只見地面轟然破開，無數粗壯的、泛著墨綠色光澤的藤蔓如同活過來的巨蟒，帶著尖銳的木刺和強大的束縛之力，從四面八方瘋狂地纏向凌清瑤！同時，半空中也凝聚出數十道由精純木靈力組成的翠綠色風刃，呼嘯著斬向她的要害！攻勢頗為凌厲，隱隱封鎖了她所有閃避的空間！

凌清瑤瞳孔微縮，她看著那鋪天蓋地而來的、充滿了自然生機的木屬性攻擊，臉上的絕望神情突然凝固了，隨即變得……有些古怪。那是一種混雜著愕然、不敢置信，以及……一種她從未體驗過，卻在凡人界蕭晨臉上偶爾見過的，名為“無語”的情緒。

她心中甚至下意識地冒出一個念頭：“哥們兒……你單木屬性靈根，怎么不早說啊？”

下一刻，奇異的景象發生了！

那些氣勢洶洶、仿佛要將她絞殺當場的墨綠藤蔓，在沖到凌清瑤身前三尺處時，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壁，陡然凝滯！緊接著，這些充滿了生機的藤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變黃、失去光澤，最終化為點點精純的草木精華，如同受到強力吸引般，化作一道道柔和的綠色瑩輝，盡數沒入了凌清瑤的體內！就連那些呼嘯而至的翠綠風刃，也在靠近她時憑空消散，化為純粹的木靈氣被她吸收！

這正是百花琉璃體最為逆天的特性之一：萬木朝宗！對于精純的木屬性靈力攻擊，尤其是蘊含草木生機類的，不僅天生免疫，甚至能將其吸收煉化，化為己用！

“這……這怎么可能？！”烏煞長老臉上的獰笑僵住了，三角眼里充滿了驚駭和茫然，仿佛見鬼了一般！他看著自己的得意法術如同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見，而對面的女子非但毫發無傷，而且她那原本在緩緩下降的凡人武尊境氣息，竟如同吃了大補藥一般，猛地向上竄了一截，穩穩地停留在了……煉氣中期？！

自己這全力一擊，不但沒傷到對方分毫，反而像是……像是幫她撬開了身上某種束縛？！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烏煞長老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尖利，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色厲內荏地吼道，“就算……就算你有些古怪！不過是區區煉氣中期！老夫可是煉氣后期！我看你能撐多久！”

為了給自己壯膽，也因為不信邪，烏煞再次瘋狂催動靈力，蛇頭拐杖連連揮動，各種木屬性法術不要錢似的向凌清瑤砸去！什么“藤鞭亂舞”、“毒木針”、“巨木沖擊”……一時間，青光大作，聲勢駭人！

然而，所有的攻擊，無論多么凌厲，多么刁鉆，在靠近凌清瑤周身三尺范圍時，無一例外地迅速枯萎、消散，化為最精純的木靈力，被她照單全收！她的氣息，也在這源源不斷的“滋補”下，雖然離恢復金丹還差得遠，但已經徹底穩固在了煉氣中期，甚至隱隱有向后期攀升的趨勢！

此刻的凌清瑤，看著對面那個氣急敗壞、如同送寶童子般的烏煞長老，臉上那抹“無語”的神色更濃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仿佛覺得有些無趣。隨手再次招過先前那柄從地上撿來的精鋼長劍，冰藍色的水靈力再次覆蓋劍身。

這一次，她沒有再被動防御。

面對再次襲來的漫天藤蔓和木刺，凌清瑤的身影動了。依舊是那般飄逸若仙，卻比之前斬殺妖蟒時更多了幾分從容和寫意。

她手中長劍輕輕一劃，一道看似纖細、卻蘊含著極致鋒銳和冰寒之意的水藍色劍氣橫掃而出！

“嗤啦——！”

劍氣所過之處，那些堅韌的藤蔓如同豆腐般被輕易切斷，斷口處瞬間覆蓋上一層冰霜，徹底失去了生機。

烏煞長老大驚失色，急忙后退，同時催動拐杖，想要施展防御法術。

但凌清瑤的身影更快！她如同鬼魅般欺近，手中長劍化作一道流光，看似隨意地向前一點。

這一點，避開了烏煞倉促間布下的層層木盾，精準無比地點在了他握著拐杖的手腕之上！

“咔嚓！”一聲脆響，伴隨著烏煞凄厲的慘叫，他的手腕被劍氣中蘊含的寒冰之力瞬間凍結、震斷！蛇頭拐杖脫手飛出！

緊接著，凌清瑤手腕翻轉，長劍順勢上撩，冰冷的劍鋒已經抵在了烏煞的咽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