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紅在屋內(nèi)左思右想,七散香點燃得詭譎,她坐在軟榻輾轉(zhuǎn),心里莫名七上八下。
今晚她肯定是沒法兒心安理得的入睡了,既然如此,那干脆就不睡了!
想到這,鹿紅果斷繞手,腳下剎那騰起輕微紅光,緩緩纏在她身上。原本空無一人的床榻出現(xiàn)了另一個“她”,正蓋著被子睡得甜,但走近了就能發(fā)現(xiàn),這個“她”沒有呼吸。
東來殿傳靈秘術,坦白來說,類似貍貓換太子、李代桃僵、聲東擊西的……作假。
鹿紅心思雖不及涂山絳縝密,可她辦過這么多案子,總曉得分身術可以很好的打掩護。
隨著光芒漸漸透明,鹿紅也在屋內(nèi)憑空消失。
與此同時,風煙后山,半山腰,披著大紅斗篷的黑裙少女望向無介閣樓,笑得狡黠。
嘿嘿,鹿紅你安安靜靜睡吧,蓬萊的紅司使得去報信人說的那望云崖一探虛實咯。
正當她打算轉(zhuǎn)頭向前走,她卻忽然愣在原地。
不對!
是她看錯了嗎?
難不成是因為白天趕路太累了加上晚膳又沒吃多少,她頭暈眼花了?
她怎么看見無介閣樓頂端盤旋白光,而那閣樓,竟自發(fā)旋轉(zhuǎn)起來?
這不現(xiàn)實!
他們走進閣樓的時候,鹿紅留意過閣樓的地基,是用緊實的石磚壘起來的!
一方真真正正建立在地上的數(shù)層高閣,如何能旋轉(zhuǎn)在半空?
白光自頂樓過渡,將每一層都罩得嚴絲合縫,閣樓旋轉(zhuǎn)的速度不快,可看久了眼前繚亂。
鹿紅揉了揉眼,皺眉想著:莫非是非雀得知了有人給她報信,要對他們下手了?
披著大紅斗篷的姑娘心下一緊,涂山姐姐、允恒雋以及令人討厭的敖?jīng)V澈還在樓內(nèi)!
她再繞手,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趕回無介閣樓。身后傳來清淺的笑聲,她不禁動作一僵。
“好不容易出來了,還回去干嘛?”玄袍公子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靠在石壁諷她。
“你怎么在這兒?”鹿紅眉頭更深,由于她現(xiàn)在摸不清敖?jīng)V澈的想法,她平等懷疑他和非雀兩個人都沒好心:“無介閣樓,不會是你整的吧?”
“在紅司使眼中,我本事這么大嗎?”敖?jīng)V澈不氣不惱,“孔雀一族有傳家的寶貝,叫無介橫軸。據(jù)說以鮮血喂養(yǎng)橫軸,橫軸即會通靈,在閣樓或是高塔頂端安置此軸,能引得建筑旋轉(zhuǎn),而樓內(nèi)產(chǎn)生無介劫。”
“無介劫?”鹿紅盯著閣樓方向,“那你怎么會在此處?你別說你是未卜先知了。”
“我?”敖?jīng)V澈走近她,“方才瀛川告訴我,有傘妖跳下望云崖了,我出來看熱鬧。”
他每走近一步,鹿紅就后退半步,“傘妖跳崖?你不是在誆我?”
“這次真沒有誆你。紅司使若不信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啊。”眼瞅著鹿紅身后沒有路了,敖?jīng)V澈也不再逼近她,他轉(zhuǎn)身往前走,“要去的話,就跟上。”
“我不去。涂山姐姐和允恒雋還在閣樓里,萬一出了事兒怎么辦?”
“嘖,該說你什么好呢?”敖?jīng)V澈停在原地,也不回頭望她,“紅司使是不相信涂山絳與執(zhí)法使的本事,還是太過于相信你自己的本事了?”
夾槍帶棒的話落在鹿紅耳中,她一瞬間惱怒,“他們兩個再有本事,被困在閣樓里頭,一時半會兒也不好脫身。敵在暗他們在明,我回去沒準兒能在外面幫上忙!我可不像你這般心獨,他們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他們受困于非雀!”
飽含解釋的話,嗯,敖?jīng)V澈嘴角勾起笑意,完全忽略了鹿紅罵他心獨。
“困在閣樓里,一時半會兒無法脫身,正好不會打擾你我二人相處,你不高興?”
玄袍公子說這種話,語氣老是帶著繾眷,一個字一個字的磨,好似有情滿溢。
但這話未免太過涼薄。
“你!”鹿紅哼了一聲,不想再跟他理論有的沒的,她再繞手,施法要回閣樓。
“非雀雖名聲不小,但她性命,在涂山神女的安危面前,輕到不值一提。再者說,她若能傷了執(zhí)法使,洞淵冥府算是養(yǎng)出廢物了。無介劫,頂多是困住他們,如果他們此刻已安然入睡,晨起只會覺得是做了一場夢。不過,我剛可是看見一群妖侍,朝著望云崖的方向去了,沒猜錯的話,點燃七散香的人,就是那傘妖。紅司使認為,非雀的妖侍找到她之后,若是她沒死,她會遭遇什么呢?”
鹿紅一下子泄氣了,她深呼吸,破了自己的傳靈之術。
“走吧。去看看你的報信人,是死是活。”
而這一邊,無介閣樓內(nèi)。
睡得很淺的允恒雋能清晰感覺到有不可控的東西割裂了他的意識,他明明上一秒還在無介閣樓思考有關非雀和玄袍的雜事,這一秒,卻看到了洞淵冥府的景象。
尸橫遍野的魂骨池,暗紅色的血水,蔓延在盤龍高殿罩下的籠子。他泡在魂骨池,聞見奇異的香味,同在的人們說,又有叛徒的魂骨被焚燒了。
他擺動粗大的蟒蛇尾,連接著全身的脊柱骨產(chǎn)生疼痛,他意識越來越薄弱。
忽然,有煙草香順著焚燒魂骨的味道吹來,夾雜了細碎的腳步聲,聽得人心驚。
他抬眼,望見一名身穿花袍的少女,捏著煙斗走過來。
“你叫什么名字?”
他抿唇,不打算回答她的問話。
“來自昆侖的家伙,自愿放棄了變成蛟龍的資格,泡在我這魂骨池里,為什么呢?”
他還是一聲不吭。
“聽他們說,你叫混青?”
“不。”他終于答話,“我不是混青。”
“原來不是個啞巴。”少女朱唇對上煙斗,吐出顏色濃厚的煙圈,“壞了三界的規(guī)矩?”
“我沒有錯。”他咬牙,強忍著漫過皮肉直達骨骼的剮痛。
“真有骨氣啊,你知道我是誰嗎?”少女笑得燦爛。
“雛艷主。”他從來不喜多說廢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哦,還是個不怕死的主兒呢。”雛艷主轉(zhuǎn)了轉(zhuǎn)煙斗,“所以,你叫什么名字?或者說,她給你起的名字,是什么?”
他眼中閃過慌亂,“跟她有什么關系?”
“我來,是告訴你。在你泡在魂骨池的這段日子,人間過去七十年,她已善終了。”
心口襲來猛烈窒息感,竟蓋過肢體的疼,他大口呼吸,仿佛溺水將亡。
“她給我起名,叫作允恒雋。允許的允,永恒的恒,雋秀的雋。”
“允許她永恒的將你鐫刻在記憶脈絡里嗎?為何是雋秀的雋?”
“她說,鐫這字刀劍氣太重,不如改用雋秀的雋,一如昆侖那邊,混青的群山。”
“在魂骨池受刑這么久,你還記得她是誰啊?”
“我……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