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蟾關渡,作為第一關口,隸屬于桃花源下轄,卻在桃花源邊緣外,黃家客棧當當正正的建立在兩地交界,專門供出關入關的行路者歇腳用餐,因此生意異常興隆。
客棧的主人黃老財不是妖怪,而是仙。準確來說,他是最閑散的那一類仙,不似鹿紅這樣為昆侖查案效力,也不似敖沄澈那樣在仙界有神職,總之是不受管教的瀟灑客。
起初他在玲瓏山居住,那玲瓏山緊挨著涂山,故,早前他與涂山絳就有接觸,眼下自然也透露出格外熟絡,望著他那好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模樣,鹿紅斜眼瞅向食木妖銀子。
“到底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銀子撓頭,看起來真的很疑惑,“沒人啊。”
黃老財還在講述:“食木妖這類妖,離開了幽泉眼兒喝不到幽泉水就會喪生,那種死狀,是枯竭之死,他們身體原本的綠啊,會變成咱們眼見的這樹木的棕黃色。但這個金子,不是這樣,他身上沒有任何外傷,也沒有變成樹木的棕黃色,被發現的時候,躺在了咱們客棧進門后的玄關那兒。”黃老財伸手指向案發地。
鹿紅不再糾結銀子為什么會精準找到她,她循黃老財指的方向看去,“金子尸體呢?”
“沒了。”黃老財聳肩,無奈道:“當時我就蹲坐在他尸身旁,想檢查他因何而死,不等我以靈息相探,眾目睽睽下,他的尸體徑直消失了。”
“消失?”涂山絳蹙眉,“是化作靈片飄走?還是憑空不見了?”
黃老財拿起腰間寶葫蘆,喝了一大口酒,“當然是憑空不見。我活了這么久,就沒見過這么邪乎的事兒,那么大塊頭躺在地上,怎么能說不見就不見了?”
“是不是圍觀者有人動了手腳?”允恒雋摸著他那刀削般的下巴,“但如果是轉移尸體的話,你會感受到靈息啊。”
鹿紅張唇,又閉嘴。
允恒雋說的沒錯,如果是誰想要轉移金子的尸體,那在金子尸體上勢必攜帶那人的靈息,除非轉移金子尸體的,是正跟他們交流的黃老財。
她眼波流轉,朝涂山絳望去,涂山絳接收到她視線,紫裙女子眼簾微垂。
“老黃,先前你與那食木妖金子,見過嗎?”涂山絳問話問得不輕不重。
“沒有,我這客棧日日要接待無數客人,大多一面之緣,打個照面轉眼就忘了。”黃老財渾濁的眼中真誠不假,“他若沒殞命在我這兒,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跟客棧掌事沒關系,”銀子開口道,“我只懷疑那個女人!自從我哥在蟾關渡遇見那個女人,就一直……哎呀,總之我覺得,我哥的死,都是她害的!”銀子越說,情緒越是激動,他湊近黃老財,質問似的:“那個女人今天到底來過嗎?我哥出事那天,她到底在嗎?”
“你說的是,哪個女人?這是妖域,沒有女人。”黃老財靠在柜臺上,緩緩瞇眼。
“蟾關渡的那個女鬼啊!時常站在花嫁橋上的那個,她不是常來你這客棧嗎?”銀子攥緊拳頭,極力克制體內涌動的憤恨,“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妖域和鬼界相連,桃花源以北是鬼界,以南才屬于妖域,你這黃家客棧不光做妖怪的買賣,還做陰司的買賣。”
允恒雋挑眉,這業務他熟啊。難不成黃老財也為洞淵冥府效力啊?
“咳咳,”鹿紅抬手,示意銀子不要過激,“首先,你這一路上一直都在說‘那個女人’,你現在又說她是鬼,她到底是妖是鬼你真的清楚嗎?清楚的話你知道她叫啥嗎?”
“我也不知道她是啥叫啥,總之她不是妖怪!”銀子嘆氣,“聽我哥說,她出不了桃花源,那花嫁橋就是她的家,假若是妖怪的話,怎么可能出不了桃花源這片死地?”
黃老財又痛飲一口,他接下銀子的話茬,對鹿紅道:“那丫頭,原先是個苦命人。”
大概三百年前,黃老財帶著撿來的孫子黃小寶,離開玲瓏山來到了桃花源,他剛開始啊,沒打算在這兒落腳,本意就是想領小寶出來玩玩,見見妖界的世面。
等他們抵達蟾關渡時,雪靈把紗帳封的嚴實,不許任何妖怪進入蟾關渡口,黃老財一想,這是出什么事兒了?出再大的事兒,也不能把關口封鎖吧?
一群著急趕路的妖怪聚在一起,那薄薄的紗簾阻擋了他們前行的去路,大家心也焦急,湊成團兒議論著:“聽說,是桃花源那個花嫁橋,死了個女人?”
“是啊,真的是女人,桃花源跟妖域互通這事兒我倒是知道,不過這一個女人怎么孤零零走上花嫁橋了?”
“可不然唄,該死的凡人,死都不知道找地死,這下害的咱們都沒法兒通關了,我這還有急事呢!”
“是啊,是啊,今兒出門也沒看黃歷,碰上這晦氣事兒。”
黃老財牽著小寶的手,杵在一邊靜靜聽他們說著,他沒搭話,心里推敲著:不對勁,這凡人進了桃花源,死在花嫁橋,不對勁,這雪靈能把關口封住,說明那女子……
許是成了怨魂。
玲瓏山有秘法,比點石成金更為厲害。
黃老財靈機一動,望著桃花源不遠處的一座土山揮手,那土山剎那變成了五層高樓,用紫色錦底寫了個“黃家樓”。他做完這一切滿意拍手,不顧眾人驚奇的目光,滿腦子都是生意經的黃老財不認生地招呼著那些妖怪,“不如去老夫新建的客棧里坐著等消息吧?”
在這站著也是站著,進去坐著也是坐著。
杏樹妖開了頭,剩下的妖怪們都跟著涌進了客棧。
這是黃家客棧開業的第一天,原因很草率。
只記得深刻的是,那一天,妖域渡口上的花嫁橋,死了一名來自人間的年輕女子。
黃老財復述完這些,又道:“后來這客棧開到現在,那女子當真成了怨魂,日日等在那花嫁橋上,有時候還會來我這客棧走一圈兒,但不是為了用膳或休息,她是來找人的。”
“找人?”鹿紅聽得云里霧里,“在你這客棧里找什么人?”
“她苦等著,或許是,想再次見到那個,毀掉她一生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