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小林曉細(xì)想，琉璃繼續(xù)說道，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雖然總裁大人那邊，聯(lián)姻的事情大概還算不上迫在眉睫。”

“但是，”

她話鋒一轉(zhuǎn)。

“時間絕不寬裕。”

琉璃那對深邃的眸子鎖定了小林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你和白鳥……”

“最好，爭取在這幾天之內(nèi)……”

她的聲音頓了頓，仿佛在斟酌用詞，又像是在給小林曉消化的時間。

“……把關(guān)系確定下來。”

“確定關(guān)系”？用什么方式？結(jié)合之前那堪稱露骨的詢問，答案已經(jīng)昭然若揭。

幾天之內(nèi)？

他甚至能想象出琉璃說出這種話時，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或許根本沒有任何屬于“人”的情感波動，只有純粹的、冰冷的計算和最優(yōu)解。

“琉璃大小姐。”

小林曉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fā)干，他強迫自己迎向琉璃的視線，試圖在那片深邃中找到一絲動搖，卻只看到了平靜的湖面，不起波瀾。

“我必須提醒你一句，你現(xiàn)在的想法，很奇怪。”

“你和你的祖父一樣，在把白鳥當(dāng)成一件單純的工具來對待。”

提案本身或許算不上多有問題，要是用更自然、更家常的方式進(jìn)行說明的話，小林曉也可以權(quán)當(dāng)姐姐在撮合妹妹的愛情，聽聽也就過去了。

可琉璃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明顯不是這樣。

這種將人的意志和情感完全無視，甚至視作達(dá)成目的的障礙，并理所當(dāng)然地提出“解決方案”的態(tài)度，讓他從生理到心理都感到了強烈的不適。

然而，琉璃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慍怒，反而流露出一絲憐憫。

就像在看一個無法理解基本規(guī)則的孩子。

琉璃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甚至帶上了一點微妙的、類似教導(dǎo)的意味。

“你似乎誤會了什么。”

“誤會？”

“我并非在要求你去做什么違背白鳥意愿的事情。”

琉璃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姿態(tài)優(yōu)雅，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恰恰相反，我是在提供一個對她而言，目前看來‘最不壞’的選擇。”

小林曉咀嚼著琉璃的發(fā)言，他只覺得荒謬。

“馮·埃森巴赫家族。”

琉璃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

“雖然名號聽起來響亮，但內(nèi)里早已腐朽不堪。聯(lián)姻對他們而言，不過是茍延殘喘的輸血。你認(rèn)為，白鳥嫁過去，會得到怎樣的待遇？”

她頓了頓，似乎在給小林曉思考的空間。

“本以為能借此與雪繪家攀上關(guān)系，卻沒想到得到的只是一個沒有家族作為后盾、甚至身份都上不了臺面的‘附屬品’。在那樣的情況下，白鳥的價值甚至不如家里隨處可見的腐朽藏品。”

琉璃的話語像冰冷的刀鋒，剖開華麗的表象，露出底下殘酷的真實。

“總裁大人的決定，無人能夠違抗。聯(lián)姻是既定的事項。”

她繼續(xù)說道。

“我讓她住到你那里，支付那筆租金。你以為，真的只是為了解決她暫時的住宿問題嗎？”

聞言，小林曉眼睛微瞇。

他感覺琉璃此刻正試圖將所有事的因果串起，形成一種讓他會自然而然地接受一切說辭的壓力。

“那是……在為你創(chuàng)造機(jī)會。或者說，”

琉璃換了個更精確的詞。

“是為白鳥創(chuàng)造一個‘可能性’。”

“可能性？”

“一個讓她避免更糟糕命運的可能性。”

琉璃的目光銳利，牢牢鎖定著小林曉。

“你和她‘確定關(guān)系’，讓她成為‘你的人’。

這樣一來，即便總裁大人也需要重新考量——讓一個已經(jīng)‘不潔’的女孩去履行聯(lián)姻的職責(zé)，是否會玷污雪繪家的名聲。”

“不潔”……

這個詞讓小林曉胃里一陣翻騰。

他看著眼前的琉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所處的世界，和他所生活的日常，究竟存在著多么巨大的鴻溝。

在那里，人的價值可以用利益衡量，人的情感可以被計算利用，甚至連所謂的貞潔，都可以成為擺脫困境的籌碼。

小林曉知道自己的思考在被琉璃誘導(dǎo)，隨后艱難地開口，說出了琉璃想聽到的那個答案：

“你的意思是……讓我，用這種方式……去‘保護(hù)’她？”

“‘保護(hù)’嗎？”

琉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看來你終于明白了呢。”

“光憑白鳥自己是找不到正確答案的，所以才需要有人幫她做決定，這正是一種‘保護(hù)’。”

“至于說事后本家那邊要如何應(yīng)對，這就無需你操心了。”

“白鳥本來名義上來說就是由我在管理。我會負(fù)起責(zé)任來，‘保護(hù)’你們的。”

“……”

小林曉沉默了。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強行塞進(jìn)了一堆無法理解的公式和邏輯，混亂而沉重。

他看著琉璃那張完美無瑕的臉，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眸，忽然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這位大小姐，并非不諳世事，恰恰相反，她比任何人都要懂得這個“上流社會”的規(guī)則，并且熟練地運用著這些規(guī)則。

為了達(dá)成目的，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舍棄掉那些在她看來“無用”的情感和道德。

琉璃站起身，踱步到窗邊，望著外面被精心修剪過的庭院。

“時間不多了。”

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飄渺的意味。

“總裁大人的耐心有限，歐洲那邊的回音也很快會傳來。留給你的窗口期，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短。”

“……”

“做出選擇吧，小林曉同學(xué)。”

琉璃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他，目光平靜，卻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清晰。

“是選擇堅持自己的原則，然后眼睜睜看著白鳥被推入一個可以預(yù)見的深淵；還是……”

“……抓住這個機(jī)會，保護(hù)好她，給她一個相對理想的未來？”

“……”

小林曉沒有回答。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琉璃是在偷換概念。

他似乎有點猜到琉璃為什么非要讓他在這時候過來了。

和之前他試圖用酒將白鳥灌至微醺的狀態(tài)，認(rèn)為那樣更利于問話的情況類似。

但可惜，現(xiàn)在這一瞬間，他卻感覺頭腦清醒得有些嚇人。

“琉璃大小姐，恕我直言，你似乎在刻意引導(dǎo)我的思路，試圖用話術(shù)讓我點頭。”

“很抱歉，我大概……比你想象中，還是要稍微難糊弄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