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祭壇之上，伏羲所立之前，原本安置救祖風靈神像之處，忽有一道柔光自神像之內緩緩升騰。

那光初如晨曦微露，繼而如烈日輝煌。

轉瞬之間，整座祭壇便被霞光所籠。

“神像顯靈！”

不知是誰一聲驚呼，剎那間四下皆跪。

霞光之中，那尊神像竟緩緩動容，風起其衣袍，仿若活物。

伏羲身形一震，面色微白，雙目緊閉，口中竟緩緩吐出異音：

“風靈在此——”

“吾觀伏羲，心誠志正，通于天地，敬祖護族，仁而有威，德合天命。”

“今舉族有異，有奸邪妄動。然天命已定，伏羲當繼首之位，整禮分職，正人倫，布道法，承吾遺愿。”

聲音洪洪，如天雷貫耳，不怒自威。

其言一出，眾人無不膽寒。

有人已忍不住抬頭望向神像，又望向伏羲，神情中滿是敬畏，不敢妄語半句。

伏羲緩緩睜目，眸中尚有余輝閃動，眾人見之，無不驚駭莫名。

養載面色大變，喉中一噎，欲言又止。

“神明附體……”

有長老低聲喃喃，滿目震撼，“這……這如何還能質疑？”

伏羲微微一震，神色逐漸恢復清明。

他環視四周，沉聲說道，“諸位既聞神諭，還不叩謝救祖之恩？”

“叩謝神明——！”

眾人已無異議，紛紛跪倒，高呼聲響徹部落內外。

伏羲目光落于養載身上，眼中無悲無喜，只淡然一笑。

養載神情掙扎，終是低下了頭，隨眾跪拜。

“哼，裝神弄鬼！”

他低聲咬牙，聲音極輕，卻仍不忿，“未必真是神靈顯化。”

此言雖未廣傳，卻仍被伏羲耳中所聞。

伏羲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未作回應。

而就在此時——

那神像之上，忽有金光乍現，霞輝更盛。

光芒自神像眉心之處直沖云霄，滿天星輝盡斂，唯余神像輝光獨照。

一眾族人齊聲驚呼，已然不再是驚懼，而是敬畏到了極點，跪伏之姿更虔，叩首之聲不絕于耳。

養載猛然抬頭，眼中駭然之色如潮水涌動。

他張了張嘴，終是什么也沒說出口。

祭壇之上，霞光久久未散，神像靜立不動，卻仿佛仍在注視眾人，使人不敢妄動分毫。

直至光華漸斂，天象歸常，眾人這才緩緩起身。

伏羲復又說起權柄分職之事。

他環顧四周，見眾人神情恭敬，再無方才的浮躁與動搖，這才朗聲開口，道：

“今蒙神靈垂佑，天命既定，我便不再諱言。”

“族中事務繁多，眾力匯聚方能昌盛。自今日起，族中諸職皆當重新厘定，任賢使能，庶政可明。”

此言一出，眾人默然點頭，先前質疑伏羲的幾位長老亦不敢作聲，皆低首聽命。

直至大典行至尾聲，神像前再次焚香三柱，伏羲帶眾人叩拜九次，禮成之后，方才散去。

卻說華胥和伏羲自祭壇歸來，一路無言，直到回到部族的居所，方才一同入內。

屋內火光搖曳，案幾之上仍有溫酒。

華胥自斟一盞，遞予伏羲，目光盯著他良久，方才低聲開口，“你當真被神明附體了？”

伏羲接過茶盞，唇角微勾，未曾立刻回答。

他低頭抿了一口，才輕輕放下茶杯，道，“娘親，你覺著我像嗎？”

華胥眸光一凝，隨即輕哼一聲，“你若不是，那今日這一場，倒也真有幾分膽魄。”

伏羲不語，良久，方才輕聲道，“若不如此，怎么壓得住眾人？”

華胥失聲輕笑，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呵，你倒是反應快。”

“那神像放光呢？”華胥盯著伏羲的眼睛，“你做得了神靈附體，做得了異象天光？”

伏羲搖頭，“人能為之者，我皆為之。至于不能為之的……”

他頓了頓，神色微微一肅，“或許，是天意吧。”

華胥沉默半晌，拍了拍伏羲肩膀，“不愧是我兒，真是好計，好膽，好運。”

她話音方落，眸中卻忽地閃過一絲寒光。

她側首望向窗外夜色，眉宇間的溫和盡斂，冷聲道，“但今日本應只是一次祭典，怎會生出如此多事端？”

“我瞧那養載神色不對，口氣亦有怨毒，恐怕此人不安生。”

她言罷，衣袍一轉，直向外走去，“我去趟祭壇。”

伏羲起身相送，眉間憂色浮現，“娘親，夜深路冷，不若等明日再查？”

“查事要趁熱。”

華胥頭也不回，聲音沉穩，“此事我親自去，不勞你掛心。”

她腳步未停，已踏出院門，沒入夜色之中。

不提華胥夜探祭壇，這云天之上，風靈正在無奈地給女媧娘娘賠罪。

“女媧娘娘，天可憐見啊，我真沒附伏羲兄的身啊，你信我一信。”

風靈一邊說著，一邊拱手作揖。

女媧立于云上，神色卻帶著幾分似笑非笑，“你倒說得輕巧，方才我親眼所見，你分明就上了我兄長的身。”

“哎呀，女媧娘娘，你就別調笑我了，您這神通廣大的，還能看不出來是伏羲大神在演戲呀。”

風靈連連擺手，“天地良心！我不過顯個異象而已。其他的，我也是一臉懵啊。”

女媧輕哼一聲，道，“你是一臉懵，我卻是一肚子氣。”

“我正待降靈顯相呢，不想竟被你搶了先。”

“哎哎哎，別生氣嘛，我不是怕你插手過度，把別人嚇著了么？”

“你這是說，我若插手，反倒誤事了？”

風靈作勢抱拳低頭，笑道，“哪里哪里，女媧娘娘是天道欽定的大圣人，我怎敢頂撞？”

“實在是那伏羲兄……咳，他機緣實在太好，連我這做朋友的都看得發愣啊。”

女媧聽得伏羲名字，嘴角微動，露出一絲笑意，卻也未再多言。

只是緩步踱至云端邊緣，垂眸望向人間伏羲所居之地。

“你既早已知他是我兄長轉世，為何不早言告我？”

風靈頓了頓，訕訕道，“這不……娘娘你日理萬機，我怕多此一言，反倒擾了你的清修。”

“哦？”女媧輕笑一聲，轉身看他，“你倒會推脫。”

風靈干笑兩聲，不再多接話。

片刻后，女媧收起戲謔之意，目光柔和了幾分，“不過你說得也對，今日這番異象既現，倒是正好成全了伏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