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身子僵住。
程柚安二舅媽的廠子不遠(yuǎn),一來一回,原本要兩天。
但他心中卻記掛著,今早江寧那個同事質(zhì)問他的話——
江寧受傷了,不管怎樣,也是因為他。
他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家里。
所以,他緊趕慢趕的回來了。
林川想將手抽回去,可江寧卻抱的緊。
不得已。
只能輕輕坐在床邊,眸色深深的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
“別走……”
江寧囈語不斷,眉毛緊皺著,睡夢中并不安穩(wěn)。
許是有些熱。
她額間溢起一層薄汗,雙頰也有些紅潤。
如此安靜而美好。
林川覺得,她緊皺的眉心,有些礙眼。
伸出另一只手,輕輕觸在她的眉間,想將褶皺撫平。
然而,觸手卻是一片滾燙!
江寧發(fā)燒了!
林川的心陡然一驚。
再用手背探去,還有些燙手。
顧不得其他,把胳膊從她手中抽了出來,起身出去。
不一會兒,拿了藥和溫水進(jìn)來,打開了床頭的臺燈。
“江寧,江寧。”
他低聲輕喚著她。
醇厚低沉的聲音落在耳中。
江寧漸漸從混沌的夢中醒來,迷糊的看著林川。
“怎么了?”
林川把水和藥遞了過去:“你發(fā)熱了,先吃藥。”
暖黃的臺燈,將坐在床邊的林川罩了層光。
棱角分明的下頜,此刻也柔和了不少。
燈光暈開。
江寧有一瞬的恍惚。
愣怔的看著,朝她伸出手的林川——
她的身體,算不得好,從小到大,幾乎每年都要生上那么一兩次病。
而每當(dāng)她病了,林川甚至比她還焦慮。
每日守在她身邊,若是病的厲害,半夜還會叫她起來,再吃一次藥。
而這七年間,她卻沒有再病。
沒了媽媽,也沒有林川。
她要是病了,沒人會這般心中記掛,處處細(xì)心照顧。
想來是近日壓力有些大,加之腰傷嚴(yán)重,這才誘發(fā)了發(fā)燒。
腦袋有些發(fā)暈。
江寧無暇顧及,為什么本該在外頭跑貨的林川,會出現(xiàn)在這。
吃了藥,又靠著枕頭沉沉睡去。
體內(nèi)燥熱夾雜著隱隱的疼痛。
江寧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
迷迷糊糊之際,又碰到了那個結(jié)實且清涼的東西。
下意識抱著,將滾燙的臉靠在上面,攝取絲絲清涼。
最后才淺淺的睡了過去。
直至清晨太陽射進(jìn)屋內(nèi)。
江寧揉著眼睛醒來,已經(jīng)好很多了。
她正想著昨夜夢到的“抱枕”,猶自感嘆觸感實在太真實。
“醒了?”
身邊卻兀的響起林川略含沙啞的聲音。
她循聲看去。
林川不知緣何靠坐在她的床邊,此刻,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你……”
江寧的腦袋有一瞬間的宕機(jī)。
似是想到什么,忙的看向他的胳膊……
上面有幾道壓出的頭發(fā)紅印。
江寧瞪圓了眼睛,難道昨天的抱枕,是林川的胳膊!
此時,林川已經(jīng)起身。
站在床邊,右手壓在左手肩膀上,輕輕活動著。
從他左手不甚靈巧,有些僵硬的動作來看——
答案顯而易見。
江寧白嫩的臉?biāo)查g爆紅。
林川見狀,眉頭緊皺,下意識伸手,把手背貼在了她的額頭。
“嗯?不是退燒了,怎么臉還那么紅。”
男人疑惑的聲音猶自響起。
江寧的臉,燒的愈發(fā)燙。
此刻,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
而此時林川也反應(yīng)了過來,看著她窘迫的樣子,不由低笑搖頭。
昨夜不知是誰,非抱著他的手,才肯安靜睡著。
簡直和以前一模一樣……
腦袋里頓然浮現(xiàn)以往的那些溫情時刻。
林川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些想法壓下。
溫柔的神色轉(zhuǎn)瞬即逝。
他恢復(fù)平靜的表情,轉(zhuǎn)身出去:
“我去給你熱早餐,要是下午還燒,就去醫(yī)院。”
說完,人已經(jīng)出了房門。
江寧絲毫沒有錯過他的任何表情。
她坐在床上,靜靜看著他昨夜占據(jù)的床頭。
要是林川不喜歡她,大可以把手抽出去,又或者把她送到醫(yī)院。
又是喂藥送水,又是陪了整整一夜。
可現(xiàn)在,居然又恢復(fù)了冷臉。
林川如此糾結(jié)多變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江寧的心亂作一團(tuán)。
輕輕拍了拍臉,換了身簡單的淺碧裙子出去。
洗漱后林川已經(jīng)把米糕和牛奶,放在了桌上。
“有胃口吃嗎?”
“沒胃口的話,我給你點個外賣。”
林川眸間隱隱還有些憂色。
江寧本想說不麻煩他,將就吃一些。
可才坐在沙發(fā)上,牛奶的那股腥味兒,頓時沿著鼻尖涌了進(jìn)來。
心中頓時一陣翻騰。
她的臉色白了白,緊抿住唇。
林川把東西拿走,拿著手機(jī)準(zhǔn)備點些清淡的粥。
江寧蜷腿坐在沙發(fā)上。
懷中抱著個抱枕,看著他認(rèn)真的模樣,忽的開口:
“哥,給我煮碗面吧。”
林則海和阮青梅工作忙,整個高中時期,幾乎都不怎么在家。
江寧又愛賴床,經(jīng)常睡過頭,導(dǎo)致早上沒時間去外面買早餐。
于是,林川就每天早起半個小時,煮些面,或者湯圓餃子什么的。
待要出鍋時,才去叫江寧。
而江寧也很捧場,每次吃面,連湯都要喝個精光。
漸漸地,江寧也開始早起。
只是依舊每次都用那雙漂亮有神的眸子,撒嬌似的盯著林川。
讓他給她煮碗面。
記憶逐漸抽回。
林川眸子輕顫,沒說話,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
開火,燒水,下面。
乒乓細(xì)響聲從廚房傳來。
江寧輕輕走過去。
像往常無數(shù)次那樣,靠在廚房的門上,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林川的背影。
直到面煮好,端上桌。
簡簡單單的清水掛面,加了幾滴香油,還臥了個荷包蛋,撒上細(xì)鹽和蔥花。
噴香撲鼻。
江寧原本有些難受,聞到這個味道,頓時食指大動。
坐在桌前。
看著這碗時隔七年再度看到的面,莫名的,鼻子有些酸。
熱氣騰升,模糊了她垂著的眼睛。
江寧吸了吸鼻子。
輕快的抹了把溢在眼眶中的淚,拿起筷子,開始吃了起來。
林川坐在她對面,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江寧吃東西時,兩頰會微微鼓起。
兩側(cè)的碎發(fā)會不時掉下來,她便吃兩口,停下來別好頭發(fā),再繼續(xù)吃。
林川看的有些入神。
面不多,很快就吃完了。
江寧看著只剩湯的碗,不知怎的,心底倏然涌起一抹心酸。
因著生病,鼻音有些濃。
她悶悶開口,聲音仿佛和多年前的某天清晨,重疊在一起——
“林川。”
“這碗面,你能給我煮一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