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后悔。”

江寧抬眸看著他。

眼中除了倔強，還隱隱藏著淚花。

二人距離極近，她嗅到了他身上傳來的沐浴露清香。

是在外面已經洗過澡了嗎……

沒來由的，視線再度落在那件刺眼的內衣上，心中頓然涌起一片苦澀。

“隔壁阿姨說你去跑貨，跑什么貨？”

半晌，她輕聲開口，眼底也恢復了方才的清明與清淡。

似是詫異她的問題。

林川微微挑眉，旋而朝后退了兩步，走回沙發：“開貨車，你這樣的高材生應該看不起吧？”

縱是心中有所準備，可在聽到他親口說出時，心底不免刺痛了一番。

看著其因長途勞累，眼底泛起的淡淡青烏。

不再如當初白嫩的臉，長年累月的暴曬和操勞，讓他黑了不少，但也看著成熟了很多。

江寧張了張口，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畢竟林川本應該和她一樣。

上名牌大學，讀研，讀博，擁有嶄新而璀璨的人生。

可就在他們高三那年。

林則海的公司突然破產，一夜之間背負了幾百萬的外債。

要知道，當年一個普通工薪階層的工資也才三千塊。

幾百萬的外債簡直壓垮了這個家。

林則海四處求援無人幫助，最終抵押了一切，才堪堪填上這個窟窿。

然后，他跳樓了。

媽媽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在冷靜操辦完林則海的喪事后，獨自離開了海市。

家中只剩他們兩個。

學生，又是即將高考的高三學生，家里剩的幾千塊，堪堪夠他們用。

當時，她和林川都考到了一個不錯的分數。

朝夕相伴，形影不離，在過往的幾年，以及相依為命的這三個月。

他們之間似乎有了什么不可言說的感情。

在接下來的每一眼對視，每一次觸碰中，滋生，瘋長，變質。

突然之間，林川消失了兩個月。

然后在她開學前夕時回來了，卻拿錢讓她滾。

江寧怒極了，他把自己當什么了？

錢她沒要，而是聯系了學生中心，學校給她買了車票。

于是，帶上了自己的錄取通知書。

一個人坐著綠皮火車到了京市，往后七年，再也沒關注半點關于他的消息。

原本以為，他會成為自己人生中的一個過客。

可直到半個月前。

半個月前，導師還提出要引薦她到某個大拿教授的門下做研究，讀博。

她收拾東西準備趕赴煙市，可卻發現了一張夾在當年帶出來的一本書里的銀行卡。

那本書已經舊的發黃，甚至書的封面都掉了頁。

或許是因為這是林川送她的，害怕觸景生情，自她來了京市后就再沒打開過。

去銀行查了后卻發現每個月都有兩千元匯入，七年間無一月間斷。

有時候月初匯了一千元，到月底時又會補上一千。

現如今，卡里已經有了十六萬八千元。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明白了這張卡究竟是誰塞進來的。

林川。

……

曾經少年惡劣嫌惡的表情同現在冷漠淡逸的神情交疊在一起。

“工作都是一樣的，賺的都是錢，沒有三六九等。”

江寧捏緊了裙角。

為什么他要在趕走她后，又悄悄塞來這張銀行卡。

那時候有人來敲門。

他出去后把她攔在家里，再回來時，態度就發生急轉，當時發生了什么？

她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搞明白這一切。

何況——

即便林川隱藏的再好，再是用冰冷掩飾自己，她也能看出來。

他和她一樣，在這七年間，從沒有忘記過對方。

究竟萬千話語最終融成了一句：“時間不早了，你要吃什么？”

林川稍稍愣了一瞬，轉頭看向窗外。

此刻已然夕陽西垂。

落日的余暉撒入客廳，照在江寧的身上，將她素白的裙子染成了金黃。

她的臉小，也很白，低低垂著眸子，靠在墻邊。

身形略有些過分的單薄，裙子穿在她的身上都有些空落落的。

林川皺眉，難道他之前打的錢還不夠，把人都餓成這樣了？

凝眸沉思時，就看見江寧已經拿起手機準備點外賣。

林川眸子微閃。

似是想到什么，唇邊又勾起了一抹痞笑：“今天我女朋友要過來，你出去吃。”

話音落下。

江寧手指僵了一瞬。

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情緒：“那你女朋友要吃什么，我一起點了，正好也讓我見見嫂子。”

“你！”

林川被噎了一句。

看著這個絲毫不為自己所動的女人，甚至覺得她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心。

他冷笑：“我女朋友不喜歡有別的女人在我家。”

江寧抬眸，一字一句：“我不是別人。”

林川已經二十六了，他當然有找女朋友的權利。

即便之前……那她也是他妹。

“叩叩叩——”

還未等她多想，鐵門便再次傳來砰砰的敲門聲。

很輕很快，隱約還能聽到隔壁老太太“小赤佬”一類的罵聲。

江寧怔住了。

林川輕笑：“我女朋友來了，你真的不回避嗎？”

“妹妹。”

這話說的諷刺又輕佻，刺耳極了。

江寧看著他含笑的眼，抿住了唇。

他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大膽又放肆。

想來自己當初也是被他如此的性格所吸引的。

曾經在上學時也有許多女同學被林川痞帥的樣子迷住。

接二連三的來找他表白，可都無一例外的被他冷淡拒絕。

只不過。

人前高冷的少年，轉頭就會捧著課本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眉眼彎彎，唇畔勾笑。

如今，這份柔情也給了別人嗎？

“叩叩——”

或許是半天沒人來開門，門外的人又敲了起來。

江寧極力說服自己，也無法挪動步子去開門。

眼睜睜看著男人大步起身開了門，不多時，門外響起一聲嬌柔的女聲：

“川哥你回來也不說一聲，怎么半天才開門？我拎著東西都累壞了……”

清甜又柔軟。

原來他喜歡這樣的女生嗎？

心底積攢的酸澀，在這一顆徹底蔓延開來。

從胸口到手指，都疼的很。

江寧攥緊了裙角，想走回臥室給二人留足空間。

就又聽到一聲清朗的男音：“小桃，你就拎個包怎么累了？你老公我都快變成馱貨的驢了！”

“討厭！”

二人的嬉鬧聲，聲聲入耳。

江寧微微瞪圓了眼睛。

詫然的看了過去，同開完門回來的林川碰了個正著。

林川嘴角依舊掛著那抹笑。

輕瞥了她一眼后，扭頭和來人抱怨：

“趙朗，下次要來我家把東西收好，你們不害臊我還替你們尷尬呢。”

趙朗攬著蘇桃走了進來，看見沙發上明晃晃擺著的內衣，二人皆是臉紅。

蘇桃更是怒瞪了一眼趙朗，快步走過去把內衣收了起來——

“咦，川哥，她是？”

蘇桃一回頭就看到了站在墻邊的江寧。

江寧眸中的詫然還未消散。

看到蘇桃朝自己笑著打招呼，愣了一瞬旋而也輕笑：“你好，我是林川的……”

話才說了一半，她便察覺林川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臉上。

原本的情緒頓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欣慰與高興。

江寧并沒有回避，而是走到林川身邊，臉上露出慣有的，明媚笑意：

“我是林川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