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木靈族老者那顫抖著、充滿了無盡期盼和敬畏的詢問，面對那片承載了近萬年承諾與希望的枯黃葉片。

虛空中，陳凡那雙深邃如同宇宙星海的眸子，終于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瀾，仿佛穿透了無盡的時光，看到了萬載前那個重傷的自己，以及那位早已化道歸墟的慈祥老者。

他微微頷首，聲音平淡，卻如同天籟之音，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惶恐不安、又滿懷希冀的木靈族耳中：

“是吾。”

簡單的兩個字，仿佛蘊含著某種言出法隨的力量，瞬間驅散了籠罩在這顆翠綠星辰上空的所有陰霾！

“真的是恩公！真的是您！！”

老族長激動得渾濁的老眼中淚水洶涌而出，手中的生命拐杖都幾乎支撐不住他顫抖的身體，當即便要率領身后的所有族人，再次朝著陳凡跪拜下去！

“我族……終于等到您了！嗚嗚嗚……”

“拜謝恩公救命之恩！”

壓抑了許久的激動、狂喜、感恩，在這一刻徹底爆發！所有的木靈族，無論老幼，都熱淚盈眶，就要對著這位傳說中降臨的救世主，行那最崇高的跪拜大禮！

然而，一股柔和卻又浩瀚無邊，根本無法抗拒的力量，輕輕托住了他們所有人，任憑他們如何用力，都無法完成下跪的動作。

“無需多禮。”

陳凡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跪拜天地君親師，他受得起，但受這些故人之后的大禮，非他所愿。

眾木靈族感受到這股力量，心中的敬畏更甚，紛紛停下了動作，只是用那充滿了感激和崇拜的目光，仰望著虛空中的那道身影。

老族長在年輕族人的攙扶下，勉強站穩了身體，恭敬無比地說道：“恩公降臨，拯救我族于危亡之際，此等大恩大德，木靈一族永世不敢或忘！”

陳凡的目光，從老族長那幾乎快要熄滅的生命之火上掃過，隨即轉向下方一片狼藉的戰場，以及那些依舊在哀嚎掙扎的木靈族傷員，直接開口問道：

“發生了何事？”

“是何人膽敢犯此？”

“又是何等危機，讓爾等不惜耗費本源，催動此信物？”

他的聲音沒有絲毫情緒起伏，仿佛只是在詢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老族長的耳中，讓他不敢有絲毫隱瞞。

老族長定了定神，臉上露出一絲悲戚，開始娓娓道來：

“回稟恩公……”

“自我族先祖有幸得遇恩公，蒙您留下信物庇護，近萬載以來，我木靈一族憑借這方偏僻星域和守護古樹之力，確實享受了頗為漫長的和平歲月，休養生息，雖無太大發展，倒也安穩。”

“只是……”老族長嘆了口氣，聲音變得沉重，“正如恩公當年所言，宇宙并非永恒寧靜之地。隨著紀元更迭，特別是近幾萬年來，宇宙環境日益惡化，星域間的生命精氣愈發稀薄，更有數次黑暗動亂波及，雖未直接沖擊到我族，但也讓我族賴以生存的根本受到了極大影響，族人繁衍艱難，整體實力亦在緩慢衰退……”

“至于此次……”老族長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憤怒和恐懼，“此次黑暗動亂，遠勝往昔！聽聞連宇宙深處的生命禁區都有無上存在走出，血洗星河，更是導致秩序崩壞，無數星域化為焦土，許多原本還算安穩的種族和道統，都在這大劫之下破滅、流亡……”

“而攻擊我等的這群修士，”老族長指向那些被俘虜的入侵者，眼中閃過恨意，“他們并非來自什么強大的古族或圣地，而是……一群來自某片早已凋零破敗星域的流亡修士！”

“他們的母星和傳承似乎早已在動亂中被毀，走投無路之下，徹底淪為了瘋狂的掠奪者！他們如同宇宙中的鬣狗，四處尋找弱小的星辰和勢力下手，掠奪一切可以延續他們生存的資源！”

“數月之前，他們偶然發現了我們這處隱秘星域，便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撲了上來！他們覬覦我族純凈的生命能量，更覬覦那與我族共生，作為星球核心的守護古樹！”

“我族雖不擅爭斗，但也依靠守護大陣苦苦支撐。但這些流亡修士悍不畏死，攻勢一日比一日猛烈，我族傷亡慘重，守護大陣亦瀕臨破碎……老朽預感滅族之危就在眼前，萬般無奈之下，才想起了先祖代代相傳的囑托，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不惜燃燒自身大半生機，催動了恩公您留下的信物……”

老者說著，聲音哽咽，臉上充滿了后怕和慶幸：“若非恩公您及時降臨……恐怕再過片刻，我木靈一族……就要徹底從這世間除名了……”

陳凡靜靜聽完，目光掃過那些眼神兇戾，此刻卻癱軟恐懼的流亡修士，心中了然。

說到底，木靈族的劫難，不過是這場席卷宇宙的黑暗動亂所激起的，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罷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古代至尊們，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發動滅世浩劫，卻將無數如這些流亡修士、如木靈族一般的底層生靈，都拖入了無邊的地獄，相互傾軋，彼此毀滅。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恨！

這時，老族長注意到了陳凡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請示道：“恩公，這些賊人……該如何處置？還請恩公示下！”

陳凡收回目光，看都沒看那些俘虜一眼。

殺他們？

對于如今的他而言，捏死這些最高不過圣人王的修士，比碾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

但，不值得他親自動手。

他只是隨意地對著那些俘虜所在的方向，輕輕一揮手。

嗡……

一股無形的，蘊含著奇異精神法則和空間波動的力量，如同清風拂過。

那些原本昏迷過去的流亡修士，悠悠醒轉。

那些癱軟在地的，也恢復了行動能力。

但他們的眼神，無一例外，都變得一片茫然和空洞。

關于木靈星，關于這次劫掠，關于剛才那恐怖的威壓……所有的相關記憶，都在這一揮手間，被徹底抹除！

緊接著，他們腳下的空間開始劇烈扭曲，一個個拳頭大小，閃爍著不穩定光芒的空間漩渦憑空出現。

“啊？”

“這是哪里？”

“我怎么會在這里？”

這些流亡修士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狀況，就被那些空間漩渦不由分說地吞噬了進去！

下一秒，所有的空間漩渦消失不見。

這些曾經給木靈族帶來滅頂之災的入侵者，已經被陳凡隨機傳送到了宇宙中不知多少億萬里之外的，某個荒蕪、死寂、沒有任何生命能量的星系角落。

等待他們的，或許是在無盡的虛無中孤獨地死去，或許是遇到其他的危險，或許……有那么一絲極其渺茫的機會找到新的出路。

但無論如何，都與木靈族，與陳凡，再無任何關系了。

這種處理方式，干凈利落，不沾因果，又帶著一種視其為塵埃的漠然。

木靈族們看著這一幕，再次被深深震撼，同時也松了一口氣，這些兇殘的敵人，終于徹底消失了。

做完這一切，陳凡的目光落在了那位因為催動信物而顯得油盡燈枯的老族長身上。

他想起了萬年前，那位同樣蒼老，卻用自身生命本源為他療傷的木靈族長。

因果循環，受人滴水，當涌泉相報。

他走到那株幾乎要枯萎的守護古樹之前，伸出手掌，覆蓋著一層柔和翠綠色光芒的手，輕輕地貼在了那粗糙、古老的樹干之上。

嗡！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其精純、其浩瀚、仿佛蘊含著生命至理的翠綠色能量，如同最溫潤的甘泉，緩緩地、持續地，從他的掌心注入到守護古樹之中。

原本因為能量消耗過度而顯得有些暗淡、枯黃的古樹枝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變得蒼翠、飽滿、生機勃勃！整棵古樹都發出了愉悅的輕顫，仿佛一個瀕死的病人重新煥發了活力！

與此同時，一股更加精純、柔和的生命能量，順著古樹與老族長之間那冥冥中的聯系，反哺回他的體內。

老族長干枯的身體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恢復了一些光澤，臉上屬于衰亡的死氣快速退去，原本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生命之火，重新變得穩定而旺盛！

雖然這股能量不足以讓他返老還童，重回巔峰，但卻穩固了他的生機，足以讓他安享不少剩余的壽元！

“這……”

老族長感受到體內重新煥發的生機，以及守護古樹傳來的歡欣雀躍之意，激動得渾身顫抖，再次就要跪下！

“恩公！您……”

陳凡收回手掌，搖了搖頭，平淡地說道：“當年的因果，今日算是了結。”

他所做的，不過是償還萬年前的那份恩情罷了。

老族長和所有木靈族，望著氣息明顯好轉的族長和重新煥發生機的守護古樹，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感激和敬畏。

“恩公大恩大德！我木靈族上下，永世不忘！”老族長哽咽著說道，聲音無比真摯。

他頓了頓，帶著一絲期盼和忐忑問道：“不知恩公……此后欲往何處？可否……可否在我族稍作歇息？也好讓我等聊盡地主之誼……”

陳凡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已經再次投向了宇宙的深處，仿佛穿透了無盡的時空，看到了那些依舊蟄伏在黑暗中，散發著不詳與死寂氣息的生命禁區。

那雙平靜的眸子深處，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冰冷、銳利的火焰。

“動亂未平，何以歇息？”

他留下了這句意有所指的話，沒有再多做停留。

對著虛空，再次邁出一步。

身影，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徹底消失在了所有木靈族的視線之中。

只留下，滿星球劫后余生的木靈族，望著恩公離去的方向，久久矗立，眼中充滿了復雜難明的光芒。

希望，敬畏，以及……對未來的茫然。

而那位神秘莫測，霸道絕倫的人王，他的征途，在短暫地偏離之后，顯然將再次轉向那血與火交織，關乎宇宙眾生命運的主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