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
304宿舍的燈亮著,卻驅不散空氣中那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青蓮推門而入時,帶進了一股混雜著泥土腥氣、水潭腐臭以及若有若無血腥味的復雜氣息,褲腳處更是有明顯的破損。
周曉麗在剛剛青蓮上前檢查鐵鏈的時候,已經撒丫子似得跑了回來,將自己所見所聞告訴了林薇薇、吳靜二人。
此時的三人,正緊緊地擠在靠門最近的一張下鋪床上,被子拉到了胸口。
她們的臉上,兀自殘留著驚魂未定的蒼白,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恐懼,有茫然,有難以置信。
宿舍里靜得可怕,只有窗外偶爾掠過的風聲,以及三個女孩抑制不住的、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她們誰也不敢先開口,仿佛生怕打破某種脆弱的平衡,又或者,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這個剛剛在她們認知之外的世界里,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搏殺歸來的“室友”。
周曉麗是三人中最先有反應的。
她本就出身豫南鄉鎮,家里老人逢年過節還會燒香拜佛,請先生看事,對鬼神之事雖心存敬畏,卻從未想過會如此真切地發生在自己身邊,甚至威脅到生命。
先前餓死鬼的經歷已讓她魂飛魄散,方才水潭邊那更恐怖的一幕,都讓她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林薇薇緊緊抿著嘴唇,她是典型的都市女孩,在繁華的墨城長大,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從小接受的是唯物主義教育。
在她過往十八年的人生里,鬼怪只是電影小說里的獵奇元素。
然而,子夜時分宿舍里那驟降的溫度、凄厲的鬼嚎,以及此刻青蓮身上真實的傷口和那難以形容的氣場,都如同重錘般,將她過往堅信不疑的世界觀砸得粉碎。
震驚過后,殘存的理智讓她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但年輕旺盛的好奇心又如同野草般瘋狂滋生,讓她忍不住想知道,那種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捉鬼師,到底是什么樣子?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處理這龐大的信息沖擊,眼神復雜地在青蓮身上掃視。
相比之下,來自蘇南水鄉、帶著黑框眼鏡、氣質文靜的吳靜,此刻內心的沖擊最為劇烈。
她自詡為理性主義者,熱愛科學,相信邏輯,對一切無法被實證的現象都持懷疑態度。
她原本是三人中最不相信周曉麗鬼打墻說法的人,甚至試圖用心理暗示、環境因素來解釋。
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不容辯駁。
她的腦海里閃過無數生物學、化學的名詞,卻無法為眼前所見找到一個合理的科學框架。
這種認知體系的崩塌,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迷茫。
她下意識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個習慣性的小動作此刻顯得有些僵硬,目光緊緊鎖定青蓮,試圖從她身上找出哪怕一絲符合自己理解范圍內的線索。
青蓮對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卻并未多言。
她只是平靜地走到自己的床位旁,放下那個洗得發白的布包,動作略顯遲緩,顯然之前的戰斗消耗極大,且腳踝的傷勢也對她造成了影響。
她沒有立刻回應周曉麗帶著哭腔的問話,而是從布包里取出一只小巧的青瓷瓶和一個干凈的布巾。
她走到宿舍角落的水龍頭旁,擰開水,用布巾沾濕,開始仔細清理臉上和手臂上沾染的污泥。冰涼的水接觸到皮膚,讓她精神微微一振,也沖淡了些許水尸留下的惡臭。
這個日常的動作,卻讓另外三個女孩看得更加緊張。
一個能徒手斗惡鬼的真人,此刻卻像普通人一樣在清洗污穢,這種強烈的反差感,讓她們更加不知所措。
“小傷,無礙。”青蓮終于開口聲音依舊清冷,但細聽之下比平時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疲憊。
她一邊擦拭,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與你無關,是那邪物本身兇戾。”
她的話語簡單直接沒有安慰,卻奇異地讓周曉麗那顆懸著的心稍稍落下一點。
不是因為自己就好......但隨即,更大的恐懼又攫住了她:“那......那東西......被您......徹底解決了?”
青蓮擦拭的動作頓了頓,將臟污的布巾扔進水池,轉過身,走到床邊坐下。
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拔開瓷瓶的塞子,一股淡淡的、混合著草藥清香與些微刺鼻硫磺味道的氣息彌漫開來。
她小心地傾倒出一些淡黃色的藥粉,均勻地灑在自己腳踝的傷口上。
藥粉接觸到傷口,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傷口邊緣的黑色迅速變淡,一股灼熱的刺痛感讓青蓮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她動作依舊穩定隨即又取出一卷干凈的白色繃帶,開始熟練地包扎。
直到做完這一切,她才抬起眼,看向因為她的沉默而更加惴惴不安的三人,平靜地陳述:“水潭邊那具煉尸,已被貧道打散。但脅迫餓死鬼、盤踞此地更久的那只......尚未現身。”
“煉尸?!”林薇薇倒吸一口涼氣,這個詞她只在網絡小說里見過,沒想到現實中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自己學校旁邊!
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驚濤駭浪,也顧不上害怕了,脫口而出:“就是......就是那種用尸體煉成的怪物?像......像電影里演的那樣?”她的語氣急促,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和掩飾不住的恐懼。
吳靜的鏡片反射著燈光,她關注的點卻不同:“煉尸......是生物改造還是某種能量附著?它行動的能量來源是什么?那條鐵鏈......是束縛還是控制裝置?”
她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帶著濃厚的探究意味,仿佛想把這超自然現象納入某種可以理解的分析框架。
青蓮看了她們一眼,淡淡道:“可以理解為被邪法操控的尸身,以陰煞怨氣為食,受背后之人驅使。鐵鏈是拘禁與控制的法器。”
她的解釋簡潔明了,卻并未深入,顯然不打算在這里開一堂玄學講座。
只說了一句:“人,還是有些敬畏之心的好,否則,大禍臨頭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