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的夜，悶熱得讓人窒息。

大名府四座城門外，護城河的水面在慘白的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似乎已經預見了即將浸染河水的鮮血。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成群的蒼蠅在戰場上空盤旋，發出令人煩躁的嗡嗡聲。

劉備站在東門外三里處的高坡上，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他望著這座被小清河環繞的堅城，眉頭緊鎖如丘壑。

連續兩天的佯攻已經讓金人疲憊不堪，城墻上隨處可見東倒西歪的守軍身影，但真正的考驗，是隨時可能出現的金人援兵。

“主公！”耶律宗真快步走來，鐵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金人一日夜疾行一百四十里，但探馬回報，卻并未發現有金人往大名府方向而來。”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來他們確實去救援濟州了。”

劉備微微頷首，手指輕叩著劍柄，夜風送來遠處營寨中的馬嘶聲和士兵壓抑的咳嗽聲。

“加強各營戒備，尤其是東門和南門。”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金人狡詐，不可不防。”

但他們都沒有想到，此刻在濟南府以東三十里的濟陽縣逍墻鎮，完顏福壽正站在北清河畔，冷眼注視著他的精銳騎兵悄無聲息的渡過北清河。

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他深知突擊要從最出其不意的角度發起，才能一擊致命。

為此，他特意繞了一個大圈，從博州向北疾馳至禹城，休整半日后又折返南下，避開沿途所有義軍的探馬和眼線。

“上將軍，前鋒已渡河完畢。”溫都離低聲稟報，聲音里帶著壓抑的興奮。

完顏福壽猙獰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傳令，全軍在遙墻鎮休整，子時出發，我要讓那些漢狗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騎兵突襲！”

子時將至，濟南府東門外一片死寂。

劉唐披著半副鎧甲走出營帳，夜風裹挾著血腥味撲面而來，他的右眼皮不停地跳，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扯著。

“他娘的，老子守的是西門，金兵難不成還能從地里鉆出來？”他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地踢開腳邊的碎石。

話雖如此，他還是第三次抄起手刀巡視營寨，夜巡的火把在風中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夜空中飄來一片烏云，遮住了殘月。

就在這黑暗最濃重的時刻，劉唐突然感到腳下的土地開始震顫，起初只是細微的抖動，轉眼間就變成了劇烈的震動。

“敵襲！”哨兵凄厲的喊聲劃破夜空，隨即被一支利箭貫穿咽喉。

年輕的哨兵捂著噴血的脖子從哨塔栽下，重重砸在一口鐵鍋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劉唐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遠處的地平線上，一條火龍正以驚人的速度逼近，那是兩千金人鐵騎手持的火把！

戰馬的嘶鳴聲、鐵甲的碰撞聲、金兵的吶喊聲匯成一片死亡的狂潮，轉眼間就沖到了百步之內。

“敵襲！敵襲！”劉唐聲嘶力竭地吼道，同時掄起鼓槌瘋狂敲響戰鼓。

營中頓時炸開了鍋，士兵們從帳篷里蜂擁而出，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

一切都太遲了！

第一波箭雨已經襲來，箭矢穿透皮肉的聲音此起彼伏，數十名義軍捂著中箭的部位倒地哀嚎。

一支箭擦著劉唐的臉頰飛過，帶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弓箭手就位！長槍兵向前堵住缺口！”劉唐抹了把臉上的血，聲如雷霆。

可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一沉，箭塔上的射手還沒就位就被射成了刺猬，濠溝和鹿角在精銳面前更是如同兒戲，根本擋不住金人騎兵的沖鋒！

完顏福壽一馬當先，鐵甲在火光中泛著猙獰的血色。

他手中長槍一挑，三個試圖阻攔的義軍士兵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串成了血葫蘆。

槍桿一抖，三具尸體如同破布般飛了出去，砸倒了后面五六個正在列陣的士兵，濺起的血花在月光下格外刺目。

“殺！一個不留！”完顏福壽的吼聲如同地獄惡鬼。

金人鐵騎如潮水般涌入營寨，鐵蹄踏碎了一切阻擋，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一個年輕的義軍士兵剛舉起長矛，就被疾馳的戰馬當胸撞上，“咔嚓”的肋骨斷裂聲清晰可聞。

那士兵噴出一口夾雜著內臟碎塊的鮮血，倒飛出去三丈遠，將身后的帳篷砸得轟然倒塌。

劉唐拼死組織起的一千精銳，在鐵騎洪流面前如同紙糊的防線。

長槍刺入馬腹的悶響，刀劍砍斷骨頭的脆響，垂死者的哀嚎聲交織在一起。

一個金兵被長槍刺穿腹部，卻獰笑著用彎刀砍下了義軍的頭顱，鮮血從頸腔中噴出一丈多高，淋了他滿頭滿臉，更添幾分猙獰。

“放火！燒光他們的營帳！”完顏福壽的命令在混亂中格外清晰。

金兵將火把扔向帳篷，干燥的帆布瞬間燃起沖天大火。

火光中，無數扭曲的人影在廝殺、逃竄、倒下，熱浪扭曲了空氣，將這場屠殺映照得如同煉獄圖景。

劉唐在親兵的拼死護衛下向大帳撤退，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之中。

一個被開膛破肚的士兵突然抓住他的腳踝，拖出一地蜿蜒的腸子，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最終頭一歪斷了氣，手指卻仍死死扣著他的戰靴。

“穩住！不要亂！”劉唐的吼聲已經嘶啞，但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軍中蔓延。

火光中，他看到一隊金人騎兵正在肆意屠殺逃竄的士卒，馬刀每次寒光閃過，就有一顆頭顱飛起。

一個嚇得失禁的新兵跪地求饒，卻被疾馳的戰馬直接踏碎頭顱，腦漿迸濺！

完顏福壽鷹隼般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劉唐，那身精良的鎧甲在火光中反射出與眾不同的光澤。

老將獰笑著猛夾馬腹，戰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前蹄將一個擋路的義軍腦袋踢得粉碎，紅白之物濺了滿地！

“保護將軍！”劉唐的親兵隊長目眥欲裂，舉刀迎上前去，卻被完顏福壽一槍挑飛，尸體在空中劃出一道血線，溫熱的鮮血潑灑在劉唐臉上。

劉唐強忍悲痛舉刀格擋，雙刀碰撞的火星在黑暗中迸濺。

他側身閃避，槍尖擦著胸甲劃過，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完顏福壽嫻熟地撥轉馬頭，戰馬的前蹄重重踏在一個受傷親兵的胸口，咔嚓的肋骨斷裂聲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

“漢狗，受死！”完顏福壽回馬一槍如毒龍出洞，直取劉唐后心。

劉唐正被三個金兵圍攻，聽到破風聲急忙轉身，卻見槍尖已經刺入側腹！

冰冷的金屬穿透血肉的感覺讓他渾身一顫，鮮血順著槍桿汩汩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