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內，綠葉掩映著光滑的大理石桌面，空氣中滿是醇厚的咖啡香氣，兩個女生面對面坐著。

其中一個脊背筆直的女生百無聊賴地擺弄著精致的勺子，金屬碰撞在杯沿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叮當叮當的聲音似乎組成了一陣悅耳的交響樂，但女生只是不耐煩地皺著眉頭，姣好的面容因此顯示出些許刻薄。

坐在她對面的女生微微彎著身體，體態有些佝僂，眉頭似乎因為想皺又不敢皺而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糾結。

一陣難以忍受的沉默過后，體態微微佝僂的女生揚起討好的笑，“阮小姐，您今天叫我來是……”

阮妍雙倏然皺緊眉頭，聲音尖利，“誰讓你開口說話的？！難聽死了！”

耿瑩瑩一驚，“對…對不起！”

道歉的話還沒說完，她就在阮妍雙的怒視下閉緊了嘴巴。

阮妍雙又叮叮當當敲了好一陣，才煩躁地將勺子扔到一邊，連帶著潔白杯子中的咖啡液飛濺而出，絲絨布料鋪就的桌面瞬間出現一塊褐色的污漬。

耿瑩瑩忍不住眼瞳緊縮，她局促又小心地觀察了四周，不安的視線才又落回桌上那塊刺眼的污漬。

她印象中…這個地方很貴……

咖啡灑了弄臟了桌子肯定需要賠錢，而且這個桌布的料子真的好好……

剛坐下的時候布料垂在她的腿上她就感受過，非常柔軟，散發著一種她從來沒感受過的昂貴氣息，這種好東西怎么能不做成衣服，反而鋪在桌子上承受污穢呢……

耿瑩瑩這么想時，眼里不由得流露出心疼，她盯著那塊褐色污跡出神，直到阮妍雙的聲音將她驚醒。

“你是不是根本沒在聽我說話？”

耿瑩瑩猛地抬頭，只看見阮妍雙冷笑著看她，一時嚇得三魂七魄散去大半，面色煞白。

“沒有沒有！我在聽的！”

阮妍雙唇邊勾起殘忍的笑意，“好，那你來說說，我剛剛在說什么。”

“您…您……”耿瑩瑩絞盡腦汁，想要猜出阮妍雙約她出來見面的目的，即使不那么具體。

只能是有關黎南霜的事。

阮妍雙的態度太過明顯，她只因為黎南霜露出過那種不爽的表情，所以即使遲鈍如耿瑩瑩，竟然也胡亂蒙對了。

“是上次您交代我的事……”

雖然耿瑩瑩的語氣算不上確定，但阮妍雙還是冷哼一聲，不再糾結于這個小過錯。

耿瑩瑩這才有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她硬著頭皮道：“但那件事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您還有別的指示？”

阮妍雙面無表情道：“黎南霜都沒中招怎么能算結束。”

“我讓你想想怎么對付黎南霜，你就想出來這么幼稚的手段我不怪你，但你好歹得讓手段落到實處。”

耿瑩瑩聽得眼皮直跳，“幼稚的手段”，她都給黎南霜“下毒”了還算幼稚嗎？

這位大小姐還真是……心狠手辣！

耿瑩瑩：“對不起阮小姐，我怎么也沒想到黎南霜那么快就離開了南耀，我前天晚上才給她準備了那個杯子，結果她第二天就離職了……”

阮妍雙唇邊揚起一抹冰冷的笑，“這個不怪你，我也沒想到。”

“傅景澄的想法我也看不透，明明前一天還對黎南霜有留戀的樣子，第二天就直接把人開除了。”

耿瑩瑩聽得心里一松，以為這件害人的事要到此為止了，結果下一秒就聽見阮妍雙淡淡道。

“無論計劃過程中出現什么樣的變數，克服變數把計劃執行下去都是你該做的，而你又做了什么呢？”

阮妍雙眼神冷漠，美麗的眼眸中滿是高高在上，“你什么也沒做。”

“你是要向我承認，你的能力很糟糕嗎？”

耿瑩瑩的心瞬間高高懸起，阮妍雙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要知道，我手下從來不缺人，你要是干不了就直說，多的是人想取代你的位置。”

耿瑩瑩聽得暗暗緊攥手掌，“阮小姐！我……”

阮妍雙威脅的眼神像道閃電般射過來，“不要說沒用的話，我只想看到結果。”

“并且是好的結果。”

“你只需要在愿意和不愿意之間選擇就好……”阮妍雙話音未落，微笑道：“當然，我相信你也清楚地知道不愿意的后果。”

“我會考慮收回對你父親的幫扶。”

阮妍雙的脊背仍舊筆直，耿瑩瑩的身形則變得更加佝僂，隔著重重樹影看去，似乎能在朦朧中看見一個人向另一個人卑躬屈膝。

同樣是人的脊梁，一根裝滿了低聲下氣，另一根則處處透露著優越的惡臭。

“一個兢兢業業的小商販，在路口賣了十幾年的豆腐，前不久還因為自己的女兒結識了貴人而高興，現在要是告訴他，所有的救助款都得一分不少地還回來，他的老母親只能在病床上等死…”

阮妍雙夸張地輕“嘶”一聲，“他應該接受不了吧。”

“他肯定會很心疼他的母親，你呢，瑩瑩？”

“你就不心疼你的奶奶嗎？”

阮妍雙的話聽得耿瑩瑩全身發抖，強烈的情感刺激著她每一根神經。

她屈辱又憤恨，她想用憎惡的目光直視面前這個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大小姐！她想沖過去撲到阮妍雙的身上，撕咬她的脖子、將她美麗的皮囊破壞個徹底！

但她只是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

在這種顫抖之下，阮妍雙輕輕巧巧地站起來，俯下身子，將手搭在耿瑩瑩的肩頭。

“不要激動啊瑩瑩，激動沒有用，告訴我你的選擇就好。”

那只美麗又纖細的手看起來像白玉雕琢而成，沒有一絲瑕疵，耿瑩瑩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這雙手的主人絕沒有受過任何苦楚。

她有什么依仗能向這樣從無煩惱的人反抗呢？她什么也沒有。

耿瑩瑩緩慢又用力地摩挲著她粗糙的掌心，渾身的情緒像砸進深海的巨石一般，沉下去。

末了她輕輕應下阮妍雙，“我會把事情辦好的，大小姐。”

阮妍雙這才移開手，重新坐回座位上，煩躁從她的眉宇間消失，她優雅地翹起腿，從容又滿意地看著耿瑩瑩。

“那我就看你表演了。”

耿瑩瑩木然地坐在原地，像一具收斂了所有情緒的尸體。

阮妍雙則渾然未覺，或者說，她根本不在意一個為她辦事的人情緒究竟如何，她看著耿瑩瑩的眼神逐漸幽深，像是在透過耿瑩瑩，看另一個人的悲慘結局。

眼神越冰冷，她唇邊的笑意就越深。

安靜的咖啡廳內只有如水的音樂聲靜靜流淌，過了好久耿瑩瑩才聽見阮妍雙輕輕開口。

“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能忤逆我的決定，她總要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阮妍雙即使沒有指明是誰，耿瑩瑩也十分清楚。

這個人除了黎南霜不會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