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病面上不動聲色。

心中卻暗自狐疑。

他不知道沈師姐到底有著什么樣的訴求。

但他基本上可以肯定一點。

沈心竹一定是猜出了些什么。

否則，就憑借一些傳言，她不可能一個勁的慫恿自己去參加三脈大比，并且，似乎還希望自己奪得榜首。

這很不合理。

陸無病還看出來了，沈師姐說的話，竟然不全是夸夸亂贊，多半是發自內心。

換句話說，她是真的認為，自己有機會奪得榜首。

“給。”

沈心竹打開隨身攜帶著的香囊，從中取出一個小小圓球，遞了過來。

“這是什么？”

陸無病伸手接過，蠟衣封住的，像是一顆藥丸。

沈心竹笑道：“你叫我一聲師姐，咱這做師姐的，總不能全無表示，這顆【天龍護心丹】就送給你，助你一臂之力。”

“那就多謝師姐了。”

陸無病輕聲道謝，慎重接了過來。

也沒有問她這丹藥到底如何，又有著什么樣的作用。

顯然，沈心竹以為自己是知道的。

而身為收禮物的一方，這時問詢對方的禮物到底價值幾何，有什么用？也未免有些失禮。

兩人再聊了幾句，沈心竹也沒有再多做停留，告辭離開后，陸無病若有所思的捏著丹丸，找到了老爹。

“你說什么？這是【天龍護心丹】。”

陸長風可不是沒見識的。

尤其是對于藥物，稱得上見多識廣。

他小心翼翼的拆開蠟衣，用木制細刀，輕輕蹭了一點粉末，放在鼻間聞了聞，再用舌頭舔了舔，面上就浮現出一絲艷紅。

“好丹，的確是寶丹，不愧是能在江湖之中享有大名的煉體圣藥。【天龍護心丹】如此神奇，也只在大梵寺排名第二，不知道排名第一的【菩提佛心丹】到底是如何神妙。”

“煉體圣藥？大梵寺很多嗎？”

“哪里多了？這種丹藥，尋常人得到一顆都會視若珍寶。

就算是大梵寺苦字輩高僧，也不見得就能拿到手……

常人服用一顆，能節省數年苦修，煉體功候大進不在話下。”

草率了。

陸無病感覺沈心竹的見面禮有些燙手。

聽老爹的語氣，這顆丹藥竟然冠以圣藥之名，是大梵寺出產的名貴寶藥，連本寺僧人都很難得到，沈心竹就這么隨手送了出來。

她家財大氣粗，把寶丹不當回事吧？

當然不可能。

大梵寺又不是她家開的。

“哪來的丹藥？”

驗過丹藥之后，陸長風倍感疑惑，此時才想起問詢。

“沈師姐送的。”

陸無病遲疑了一下，決定說實話。

陸長風眼神立即變得十分古怪。

站在門邊端著肉羹的陳玉蓮也是嘴巴微張。

幾人面面相覷。

全都感覺摸不著頭腦。

如果說，前面送來貴重禮物，還能找理由說得過去。

面前這粒寶丹，就不太好說了。

陸長風甚至覺得，這種級別的寶丹，沈心竹自己都沒舍得服用。

他修為雖然不咋地，也不至于看不出一個人氣血是否強盛。

這是醫家的本能。

“給你，你就服用了吧。可能心竹姑娘也是覺得你的體魄弱了點，與人交手容易受傷，等等，受傷……”

“她發現了。”陸無病本來還以為只是自己一個人這么覺得。

這次，連老爹也覺得不對，那就是真的不對。

看來，沈心竹師姐，也并沒有看到的那么簡單。

就是不知道，只是她自己發現，還是沈連城師叔那里也知道了？

……

“你把【天龍護心丹】送給陸無病那小子了，你怎么，怎么……”

沈連城氣得直吹胡子。

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這個女兒好不容易養到這么大，竟然學會胳膊肘往外拐。

一拐，就拐出十萬八千里。

“那小子何德何能……”

“他是瘋劍客！”沈心竹幽幽說道。

“他就算是瘋劍……瘋什么？”沈連城怒氣仍然未歇，正想苦口婆心的教導自家女兒別太敗家。

老父親弄到兩粒寶丹，為了給兒女增長實力，可以說，不知費了多少苦功，又欠了多少人情。

兒子倒是當場服用，并且，投入修練之中。

而女兒呢，卻說要齋戒養心之后，再來服用。

結果，她自己不吃，便宜了隔壁的傻小子。

他一腔怒意，還未徹底發出來，就看到女兒眼中的揶揄之色……終于反應過來，瘋劍客到底是誰？

脫口而出的責備之語，再也說不出口。

當日與瘋劍客并肩作戰，對方明明是個前輩。

“不可能，萬萬不可能……”

“爹，你知道的，女兒雖然劍法不成，但是，精神修持卻是一日不曾間斷，最能感應他人情緒。是悲是喜，是怒是驚，一望便知。

就如爹爹你，此時雖然滿面怒容，但并未真的生氣，而是心頭竊喜。”

沈心竹嘻嘻笑著，伸手幫沈連城順了順胡子，又道：“每個人的精神波動，都有著獨特的印記。

面容可以改變，身形可以偽裝，但唯有精神力量和情緒波動從來不會變，也沒人想著會隱瞞這東西。”

“不許感應爹爹。”

沈連城撫須佯惱，心里卻是很受用。

要問家里有一個能感應到他人情緒的女兒，到底是什么感覺？

沈連城只能說一聲，痛并快樂著。

能讓你隨時隨地心情舒暢，宛如最貼心的小棉襖，光是看著，老父親的心就化了。

但是，他又知道，這其實不是出自丫頭的本心。

而是幼小之時那苦難的經歷，造就這一切，融入到了自身的習慣之中。

到底是什么樣的苦難，可以讓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時時刻刻都想著討好別人……

沈連城不想再去回憶，卻無端端的再次回想起那個風雪之夜。

眼中悄然流露出一點憐憫之色。

轉眼消逝無蹤。

他知道，丫頭并不喜歡家里人可憐她，事實上，她也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那個深藏黑暗中，默默修練到天明的身影，并不希望被人時時刻刻注視。

“給就給了吧。”

沈連城嘆息一聲，心道便宜那小子了。

不過，十六歲的劍法圓滿，哪怕只是一式刺劍。

這是什么樣的妖孽？

歐陽正何德何能，能收到這么一個徒弟。

哪天去他家祖墳瞅瞅，看看有沒有冒出青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