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桌上蒸汽未散，筷子碰觸碗沿時發出一點點瓷響。

鍋里燉的是大根和鯖魚，顏色溫潤，湯汁帶著醬油和生姜的香。

三人坐在木桌前，動作不快，卻也不拖。

像是默契了什么，又像只是身體的節奏自然合了拍。

“阿姨的味噌湯，是我來秋田的主要動力。”凜櫻咬了一口煮蛋，輕聲說。

“昨天你說是糖。”萌華慢慢夾起豆腐。

“昨天是糖，今天是湯。”凜櫻答，“明天可能是她煮的米飯。”

彩花沒接話，只是抬頭看了看窗外。

屋檐下晾著的幾件衣物已經干了，夾子微微拉著布角。

陽光照上來時，有一種剛從水氣中蒸出的明亮。

萌華的母親在廚房一側收拾鍋蓋，聲音壓得很輕。

她沒怎么插話，只偶爾添水、斟茶，再把茶壺放在桌邊，轉身時用圍裙擦了擦手。

像是刻意將時間讓給她們三個，卻又把“在場”的分量拿捏得恰好。

....

吃過飯后，她們簡單收拾東西，出了門。

往商店街走的路比昨日短了些，路線由彩花提議。

她說：“拐進來那條巷口有一間很安靜的紙品店，我昨天記住了。”

凜櫻原本是抗議的，嫌那地方沒有甜點和明信片。

但等她真的走進去之后，反而逛得最久。

彩花選了一套信封紙，卡其色，帶壓紋，沒有圖案。

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拿了兩套，一套放進自己的背包，另一套交給店員，說是要寄去鶴見女子中學。

萌華挑了一個茶壺墊，圓形，上頭繡著簡單的家徽圖案。她看了很久才下決定。

結賬時店員問她：“是送人還是自用？”

她答：“是家里人用的。”

只有凜櫻選的最跳脫。

她拿了一個金屬鑰匙圈，是昭和風格的汽水瓶造型。

買完她才說：“我要把它掛在吉他包上。萬一以后有人采訪我們，就說這是秋田帶回來的‘幸運物’。”

沒有人笑她。

她自己也沒笑，只是低頭把包裝拆掉，輕輕系在包扣環上。

....

回到寺門前時，日頭已經偏西。

她們三人并沒有立刻進門。

而是繞到后院的走廊邊，在那張老槐樹下的石燈旁坐了一會兒。

沒有特別的事，也沒有特別的對話。

只是一人倒了一杯茶，然后把杯子遞給另一人，

三人圍坐成一個不對稱的三角形，影子斜斜地落在砂石上。

“下次來，就不是旅行了。”萌華輕聲說，“可能是工作空檔，或者只有一晚。”

凜櫻靠著石臺背包，仰頭看天：“但我會回來。”

她沒說“我喜歡這里”，也沒說“舍不得”。

只是“回來”兩個字說得沒有遲疑，像是某種已經寫進日程表的承諾。

彩花沒有應聲。

她只是伸手拿起桌上最后一片柚子干，吃了一口，又吃了一口。

咀嚼時嘴角動了動，沒有多余表情，卻像在確認什么東西真的存在。

.....

回屋換鞋的時候，萌華的母親站在玄關邊，手里拿著毛巾擦著剛洗過的茶壺。

她沒說“你們還要再來”，也沒說“歡迎常來”。

只是看著她們一件件收好行李，然后遞上一只打包好的小袋子：“這個是你們喜歡吃的梅干。帶著，在車上吃。”

凜櫻接過來，笑著鞠了一躬：“阿姨，謝謝您三天的款待。下次我帶我們春組一起過來。”

“那你可得提前兩天說。”她母親淡淡地說，“廚房要準備。”

彩花在換鞋時低頭道了一句“謝謝”，聲音不高，卻很清楚。

她站起身后回頭看了一眼屋內。

光從紙門縫中透出，照在玄關上，像是有人特意留下來的一盞燈。

“走吧。”她說。

她沒說“要遲到了”，也沒說“趕不上車”。

但她一開口，另外兩人就一起轉身，動作沒有一秒停頓。

像是已經習慣跟著她起步，不再需要提醒。

門輕輕關上。

身后是一盞未滅的燈，和一處，沒有人言別的道別。

.....

車站的月臺并不熱鬧。

三人并排站著，背著行李包，影子落在腳邊，有些重疊，又各自分明。

凜櫻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慢慢踢著地上的碎石子。

她沒抬頭，只是輕聲說了一句：“下次見面可能就是訓練課了。”

萌華微微轉頭，問：“還要一周？”

“不到吧，”凜櫻嘆了口氣，“可是感覺會很久。”

彩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望著鐵軌的另一端。

軌道筆直，日光照在軌道上，泛起一道狹長的亮光。

列車靠站的聲音逐漸傳來，車頭的影子映進她們的視線。

門打開時，沒有人急著動身。

直到周圍乘客開始陸續上車，她們才像被推了一下，慢慢走進車廂。

.....

列車行駛很平穩。

三人坐在并排的座位上，各自看著車窗外漸漸退后的景色。

不知不覺，眼前的景色變得陌生起來，像是慢慢拉開了某道隱形的分界線。

凜櫻靠著座椅背，手機擱在膝蓋上，屏幕熄滅著，顯出反光的玻璃面。

她偶爾抬頭看一眼窗外，再低頭，像是突然忘了要做什么。

萌華閉著眼睛，耳機線從耳垂邊垂下來，手指微微敲打著扶手，沒有聲音。

她似乎并沒有睡著，只是把意識安放在更遠一點的地方。

彩花坐在靠窗的位置，單手撐著下巴，目光落在玻璃上模糊倒映出的影子上。

影子晃動著，像是某種沒有說出口的話，慢慢從視線里飄過去。

直到接近東京時，凜櫻才忽然輕聲開口：“你們回家了……還要干嘛？”

萌華睜開眼，輕輕摘下耳機：“洗澡吧。泡個澡。”

彩花想了想，回答：“喝點溫水。”

凜櫻低頭笑了笑：“我想吃點甜的，但不知道家里有沒有存貨。”

....

回到東京時，已經傍晚。

車站的燈光剛剛亮起，站臺上人流匆匆，腳步聲輕快，神情匆忙。

三人站在自動售票機附近，并沒有急著說再見。

凜櫻抱著自己的背包，輕輕晃動著手上的車票：“那就……先這樣了？”

萌華點點頭，輕聲說：“嗯，明天休息一天？”

“休息一天吧，”凜櫻笑了笑，“感覺這三天就把未來幾天的步數都提前走完了。”

彩花聽著兩人的對話，沒有立刻插話。

等到凜櫻轉頭看向她時，她才微微揚起嘴角，低聲道：“今天睡得應該會很好。”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

沒有擁抱，也沒有過多道別的話。

只是輕輕揮了揮手，各自轉身，往不同的出口走去。

燈光落在她們身上，各自的影子在地面上慢慢拉開距離，最后隱沒在來往人群的腳步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