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難尋,真師難覓,尋仙訪道絕非易事,不是誰都能有神仙親自渡化那個造化,這一點,楊縱自然看得透徹。
想著與其如大海撈針一般,去四處尋訪那一道帶有不確定性的緣法,倒不如抓住眼前的機遇,至少沒有那么虛無縹緲。
突如其來的一幕,使得書生亦有些訝然,似乎也是沒有想到,不過緊接著就反應過來,連忙扶住下拜的楊縱。
“大人不必如此,先生二字,生員愧不敢當,況乎吾僅一狐中生員,而大人卻乃天子臣屬,王命加身,豈敢為師?”
楊縱只當他是恭謙推辭,不為所動,依舊堅持道。
“師之道,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狐仙前言既有勸慰修仙之意,在下經(jīng)受點撥,亦生學道之心,然知緣法難求,既遇狐仙,何故舍近而求遠?”
“其次依在下看來,狐仙何嘗不是在下的一樁緣法?既遇緣法,又豈能輕易放過?故而萬乞狐仙憐憫,教我修真之道,此恩永世不忘,銘感五內(nèi)。”
書生此時面色有些犯難,甚至聽了這一番話,竟莫名奇妙覺得有些道理。
側過身,掐指一算,心知因緣際會,避無可避。
他暗嘆一聲,懊惱不該多嘴多舌,平白惹出這樁因果來。
奈何事已至此,若不同意,還不知要生出些什么麻煩,關鍵此事因自己而起,因果已然結下,又不能一走了之,如不妥善處置,于自身修行不利。
再說此人一臉貴氣,這樁因緣倒也并非是惡因孽緣,說不得還有些好處。
念及此,書生想了想,無奈轉(zhuǎn)身。
“大人一片赤誠,既如此說,生員豈好再行推辭。也罷,我教你便是,但你我不以師徒論之,另外只恐大人嬌惰,不能作苦。”
楊縱見他同意,大喜過望,連忙說道:“我最能吃苦,絕不半途而廢。”
書生不以為然,一笑置之。
他復請楊縱坐下,自己則在他對面坐定,隨后右手并成劍指,朝著桌上一指,吹口氣,竟是憑空變出茶壺茶盞。
書生為楊縱倒了一杯香茶,自己也倒了一杯,輕輕小抿一口,緩緩出言。
“大人既要從我學仙,生員便與你說上一說我這一脈的法門。”
“我們狐貍修仙,共有兩途,其一采精氣、拜星斗,漸至通靈變化,然后積修正果,是為由妖而求仙。然而此法成效雖快,卻極易步入邪道,干犯天律,必受天刑。”
“其二則是先煉形為人,既得人身,然后修習內(nèi)丹,講究坎離龍虎之旨,餌食日月星斗之華,用以內(nèi)結金丹,是為由人而求仙。雖吐納導引,非旦夕之功,卻實為正途,只要秉持本心,久久堅持,自然功行圓滿。”
“我所走之道路,正是這第二條,所修乃是導引采氣內(nèi)丹之術,取自道家三百六十旁門之一,今既與大人有緣,便傳你此道如何?”
楊縱聞言,心潮澎湃,趕忙起身鞠躬拜道。
“多謝先生。”
書生見狀擺了擺手。
“說好不以師徒而論,不必這般稱呼,我復姓皇甫,雙名玉澤,日后你我平輩而交,可以道友相稱。”
楊縱點頭應允,也自我介紹道。
“在下楊縱,今結識皇甫道兄,三生有幸。”
兩人互通了姓名,自此才算正式相交。
皇甫玉澤一言既出,便毫不拖泥帶水,當即將這一門內(nèi)丹之術的心法要訣傳授給了楊縱,并且逐字逐句,為他講解起修行旨要,乃至禁忌之處。
在他看來,既然免不了一場因緣,與其強行推開,不如干脆順其自然。
修仙學道,不單單看重外在因素,還有個人內(nèi)在因素,今緣起而聚,傳道于他,至于能否練出成效?日后又能走多遠?結出什么樣的果?便全看造化了。
楊縱適才見他那一手“憑空變物”的法術,嘆為觀止,修道之心愈發(fā)強烈,故此聽的十分認真,生怕有絲毫錯漏。
待他講明修煉方法,得到示意之后,迫不及待便開始進行實操。
他站起身,來到床榻,在皇甫玉澤的指點之下,面向東南,盤腿而坐,先叩齒十四下,然后閉目握固,以舌潄口,待津液滿口,再分三次慢慢吞咽入腹。
做完這些,雙手掌心向上,置于雙膝,松靜呼吸三次,放空身心,摒除雜念,依照呼吸吐納之法,嘗試入靜。
導引采氣內(nèi)丹法,基礎就是要能入靜,若心念駁雜,專注不一,便感受不到靈氣流動,連天地靈氣的存在都感知不到,就更不要說進行采氣煉養(yǎng)了。
所以此法修行第一步,就是靜功,只有入靜之后,才能進行下一個步驟。
屋外隱隱傳來報更之聲,已是三更子時。
這個時間段,天地寂靜,玄機所在,正是修煉靜功的好時候。
楊縱按照皇甫玉澤所傳之法,在榻上坐了小半個時辰的工夫,漸漸的便感覺雙腿酸痛,而且越坐下去,越是渾身不自在,令人忍不住便想要散功活動。
這可不是閑散坐臥,需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同時還得兼顧呼吸吐納,迫使內(nèi)心不作他想,在沒有專業(yè)練習的情況下,純屬折磨。
楊縱此刻想起狐仙的擔憂,“恐嬌惰不能作苦”,頓時深有體會。
看來此言并非沒有道理。
不過雖說渾身難受,但他卻并未因此放棄,而是一往無前的堅持打坐,繼續(xù)呼吸吐納,眼觀鼻,鼻觀心,致虛守靜,收束心神,一門心思投入其中。
一旁的皇甫玉澤自然察覺到了他的反應,見他明明劇烈不適,卻仍然堅持克服,自始至終不曾動搖半分,心里不由暗暗贊賞。
他頓了一頓,邁步來到榻前,伸出一根手指在楊縱眉心一點,一道清靈之氣沒入其中。
這不能助他入靜,卻可稍稍緩解他身體上的痛苦。
隨著這一道清靈之氣入體,楊縱沒感覺到壓力減輕多少,不過卻在這時,他耳邊忽然“嗡”的一聲,腦海深處一道光芒乍閃,那道清靈之氣如受到某種強烈召喚一般,風馳電掣,飛逝而過。
楊縱微微一怔,意識集中,明顯能夠感應得到。
只見無窮識海、內(nèi)景天地,一口三足銅爐靜靜的懸浮于此。
銅爐看似拳頭般大小,爐腹處刻有陰陽太極、繪有山川云澤,三足相對處,“精氣神”三個篆字環(huán)繞,爐頂風眼按九宮八卦布列,倒是有些像《西游記》中太上老君的煉丹爐。
方才那道清氣,正是被這銅爐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