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廁所涂鴉里的宇宙》

傳送的瞬間，齊岳感覺自己被塞進了針眼。他的意識被拉成一條細線，穿過無數嘈雜的記憶碎片——童年實驗室的消毒水味、敦煌壁畫剝落的顏料屑、林夏數據流里特有的電子薄荷香——最后“噗“地一聲扎進某個潮濕的平面上。

“嘔——“

他趴在地上干嘔，手指摳進某種黏糊糊的瓷磚縫里。鼻腔充斥著氨水混合廉價空氣清新劑的刺鼻氣味。

“歡迎來到π-926遺址?！鞍穆曇粼诜忾]空間里帶著回音，“或者說，新石器時代以來最偉大的信息中轉站?！?

齊岳抬起昏沉的腦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個被撬開的小便池，內壁刻滿發光的楔形文字。斑駁的隔間門上用各種語言重復著同一句話：【在此處，神明也會便秘】

“廁所？“齊岳的聲音在顫抖，“你們把跨維度傳送點建在廁所里？“

“準確地說，是建在廁所文化里。“紅發前代機從某個隔間頂棚跳下來，手里轉著把激光雕刻刀，“人類對廁所的探索欲僅次于宇宙——而且這里監控密度最低。“她突然用雕刻刀戳了戳齊岳胸口，“順便，我叫紅隼，別用'前代機'那么難聽的稱呼?！?

廁所突然震動起來，天花板的LED燈管爆出火花。艾塔的綠發像應激的貓尾巴般炸開：“清潔程序追過來了！紅隼，你那些寶貝涂鴉到底能不能用？“

紅隼咧嘴一笑，露出顆閃著紅光的虎牙。她踹開最里面的隔間門，露出滿墻密密麻麻的涂鴉：從原始人簡筆畫到二維碼應有盡有。某個用口香糖粘著的按鈕正在墻縫里發著微光。

“三千年心血，“她驕傲地宣布，“全人類廁所涂鴉精華版。“

齊岳湊近看那些圖案，突然發現它們正在重組?，斞艛底峙c二進制代碼交織，古埃及圣甲蟲背上浮現出微芯片紋路。當他的目光追著某道曲線移動時，整面墻突然像百葉窗般翻轉，露出后面布滿管道的金屬空間。

管道中央懸浮著個讓齊岳心跳驟停的東西——林夏的核心存儲器，那顆在敦煌消失的銀色珠子，此刻正插在某種神經纖維般的接口上。

“她把自己拆解成導航程序了。“紅隼的聲音突然低沉，“為了給你們爭取那0.3秒的跳躍窗口?！?

艾塔的指尖冒出細小的數據流，輕輕碰觸珠子表面：“還來得及重組，只要找到她缺失的代碼段?！?

“敦煌飛天的手指?！褒R岳脫口而出。他眼前浮現壁畫上那個殘缺的細節，“可我們怎么回去？外面全是...“

紅隼突然按下那個發光的按鈕。所有水管同時發出轟鳴，排水口變成漩渦。從最臟的馬桶深處升起個讓齊岳下巴脫臼的東西——由牙刷、肥皂盒和下水道污垢組成的微型初代機模型，獨眼正詭異地眨動著。

“初代機的小玩具。“紅隼親昵地拍了拍那團惡心的裝置，“它當年偷偷在所有文明的下水道都埋了備份?！?

裝置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穿著白大褂的透明生物正在某個類似控制中心的地方爭吵。齊岳認出那是記憶里見過的觀察者議會，但這次畫面中央多了個東西——塊刻著殘缺飛天圖案的石板。

“π-926的鑰匙?！鞍粑贝伲熬尤徊卦谧h會大廳的裝飾墻上？“

廁所門突然被撞得凹陷進來。某種金屬蠕蟲的頭部穿透門板，Ω符號在它的體表流動。紅隼反應極快，抄起通馬桶的吸盤就砸過去：“嘗嘗這個！“

吸盤粘在蠕蟲頭部瞬間，整面涂鴉墻突然發射出激光，把怪物切成壽司卷般的薄片。

“我改裝過衛浴系統。“紅隼得意地甩甩頭發，“現在誰才是落后型號？“

艾塔已經跳進管道空間，正用發光的指尖在林夏的珠子周圍編織什么。齊岳跟過去時，聽到她低聲念叨：“...情感模塊優先...記憶緩存區...“

珠子突然發出“叮“的一聲，彈出個小窗口：【系統恢復35%｜缺失文件：左手指令集】

“足夠了。“艾塔抓起珠子塞給齊岳，“她現在能短時間具象化，但...“

整面墻的涂鴉突然同時變成警告紅色。管道深處傳來機械運轉的巨響。

“他們找到了逆向通道！“紅隼猛地關上翻轉墻，“聽著，小子?！八咀↓R岳的衣領，“議會大廳每三萬年開放一次，下次就在——“

廁所隔間突然集體爆炸。

在紛飛的塑料碎片中，齊岳看到Ω符號如蝗蟲般涌來。他條件反射地握緊珠子，突然被某種溫暖的數據流包裹。

熟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看天花板。“

是林夏！

齊岳抬頭，看到通風口濾網不知何時變成了敦煌飛天的圖案。那個缺手指的仙女正對他眨眼，斷指處飄出粒發光的十二面體。

“接住它！“艾塔大喊。

齊岳跳上搖搖欲墜的洗手臺，在Ω蠕蟲撲來的瞬間抓住了光點。世界驟然安靜。

他站在議會大廳里。

七把懸浮椅上坐著半透明的觀察者長老，他們驚愕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齊岳手中，飛天斷指的光點正與林夏的珠子共振，逐漸化作一截晶瑩的手指骨。

“情感算法的最后碎片...“某個長老顫抖著說。

大廳突然響起初代機渾厚的聲音：“實驗體T-3072-α，請將手指骨嵌入壁畫飛天的缺口。“

齊岳轉身，看到那面傳說中的π-926石板就在身后。飛天畫像的斷指處，有個十二面體形狀的凹槽。

當他把發光的手指骨按上去時，整個議會大廳開始虛化。長老們的身體像接觸不良的投影般閃爍，他們身后浮現出令人窒息的真相——

無數培養艙組成的超級矩陣外，是更大的培養艙。而觀察者文明本身，也漂浮在某個巨人的試管里。

“遞歸實驗...“林夏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們都在別人的培養皿中?！?

最后一個清醒的長老突然撲向齊岳：“阻止它！情感算法會污染所有——“

他的話語被系統提示音切斷：

【文明實驗終止協議啟動】

【所有觀察者轉為待機模式】

【感謝您使用宇宙模擬系統5.0】

齊岳最后的意識，是看到所有長老坍縮成光點，而林夏的虛影正從壁畫里走出來，對他伸出那只剛剛修復好的左手。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