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過去,打架的兩伙人終于漸漸停歇下來。
他們大概是打出經驗了,有幾個看著頭破血流的好不狼狽,李聞溪查看一下,發現都是皮外傷,不會致命,便叫他們各自去尋大夫開點藥止血消炎。
衙役驅散走了其他人,只留下王二麻和張進喜。
他們兩人都帶著傷,王二麻右手手腕腫得像個發面饅頭,張進喜混戰中不知被誰砸到了腳,布鞋面上已經滲出了血,看起來都挺凄慘。
他們輕輕顫抖著,有些不知所措。
面前的幾個衙役兇神惡煞地盯著他們,他們才覺得有些后怕。
萬一今天雙方的族人因他們而重傷身亡,恐怕他們的命也得搭進去。
“說說吧,當年為什么你們都認定張貴和高氏私奔了?”林泳思問道。
張進喜與王二麻對視一眼,彼此依然很看不慣對方,紛紛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張進喜道:“小老兒一開始也是不信的,但是王二麻一口咬定就是我兒勾引他老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小老兒確實找不到阿貴的下落,這才不得不相信。”
王二麻打斷了張進喜的話:“大人,我真的不是胡亂冤枉人的,他兒子跟我媳婦,在我們成婚前就不清不楚了!”
“你血口噴人,我兒清清白白一個人,死了還得被你潑臟水,你個喪良心的,不怕他晚上去找你啊?”張進喜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們家跟高家以前議過親,是也不是?你兒子與高氏早就相識,是也不是?”王二麻跳腳:“你們都把我蒙在鼓里,要不是我有兩次撞見你兒子與高氏拉拉扯扯,都不知道這綠帽子要戴到什么時候!”
張進喜指著王二麻的鼻子:“你還好意思說!高家與我家是姨表親,兩個孩子也算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兄妹!我兒子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她,是真心拿她當妹妹一樣疼愛!”
高氏的娘家就在對岸的河西村,兩家多年來一直來往密切,關系親近。
當年是兩個孩子感情不錯,雙方父母確實也想撮合他們兩個來著,張進喜還專門備了禮,想等選個好日子就定下婚事。
當然,他事先已經跟高家父母通過氣了,只等過了定禮,再告訴兒子。
在他的心目中,結婚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子自己的意見當然不重要,或者說,他沒想過兒子會是反對最激烈的那個,因為就連高氏,都含羞帶怯地應承下了。
結果過了定禮,換了庚帖,張貴知道了,卻激烈反對,直言自己對高氏絕對沒有男女之情,對她跟對自己親妹妹是一個樣的。
為此還跟家里鬧得很不愉快,甚至跑進淮安府里當了木工學徒,索性連家都不回了,還放言如果一日不退婚,便一日不歸家,誰定下的婚事,誰去結婚去,他肯定不娶!
兩家鬧了個沒臉,高氏也日日以淚洗面,張進喜雖然不理解兒子的想法,但眼前的爛攤子還得解決。
好在兩家定親的事他還沒有宣揚出去,知道的僅限自家人,便悄悄地把婚退了,過定時送的布匹錢糧就當給高家的補償,他們再尋個好人家把女兒嫁出去吧。
于是后來高氏嫁與王二麻為妻。
至于他口中張貴與高氏拉拉扯扯,張進喜一開始真沒在意,兩個孩子是相熟的,偶爾在村里碰上,說說話問問近況也說得過去。
“你怎么不說,你三番兩次毒打高氏,就連她臉上都時常有淤青,生生想把人磋磨死?”
肯定是王二麻自己占有欲太強,連個正常的說話都能編排出黃謠,自己非得給自己安個綠帽子戴,表面上冠冕堂皇,實際就是想找個借口打妻子,這種男人,真叫人看不起!
“妹妹?這鬼話也就只有你信!”王二麻氣急敗壞:“我今兒也不怕丟人了!就把高氏的丑事都說出來!免得我當了活王八,還得被人指指點點!”
“那高氏,婚前失貞,不是你兒子干的好事,還能是誰?自己提起褲子不認賬,找我當接盤俠,我花了二兩銀子娶個殘花敗柳,你賠我點銀子不應該嗎?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王二麻也是憋得狠了,他一直以來胸口就有股郁氣。
怪不得自己長得丑,家里條件也很一般,母親早亡,父親有病,只得兩畝薄田,勉強餓不死,高家居然還能遣了媒人來找自己,主動說要結親。
他歡歡喜喜地應了,還想著不能讓新娘子太委屈,別人有的她也得有,等她嫁過來,自己一定好好對她。
他掏光了家底,去碼頭做了幾個月的苦力,勉強湊出二兩銀,過了定禮,娶回了新娘。
誰能想到,新婚夜,他被狠狠打臉了。
倒不是說自己非得要個黃花大閨女,他條件差,如果有大戶人家的通房丫鬟放出來嫁人的,他也愿意。
但問題是必要事先說清,不能有隱瞞的,把他當傻子騙,就別怪他下手黑了。
自此以后,他是稍有不順就對高氏拳打腳踢,但他也是被逼的,哪個男人能忍得了?
“不可能!我兒子才沒有!這都是你的借口!”張進喜見王二麻還是在尋自家兒子的不是,氣得一張老臉發青:“反正我兒已經不在了,家丑揚就揚了,我也舍下一張老臉!”
“我兒他,他不能人道!怎么可能跟高氏有首尾!”
當年與高家退婚后,張進喜心里憋得慌,以至憋出病來,出氣多進氣少,差點沒挺過來。
張貴得知后回來,跪在他床前請罪,也對他講明事情原委。
他早就發現自己不算個男人,所以才不想坑了高氏,強烈要求退婚,張進喜一夜白發,他就這么一個兒子,老張家的香火,到他這斷了,他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同時他也原諒了兒子,身體原因真的不是兒子的錯,事已至此,一切都是命啊。
王二麻還是不服氣:“你兒子都變白骨了,鬼知道你是不是瞎說的!”卻也有些相信了,畢竟張家條件挺好,張貴當年也二十出頭,卻一直沒有婚配。
村里與張貴同齡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我也沒瞎說啊,誰讓高氏只與你兒子相熟呢,我懷疑他們也很正常吧?”王二麻嘟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