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立刻去點(diǎn)心鋪?zhàn)永锊椋瑒⑹贤茢嗟乃劳鋈掌诋?dāng)天,陶明的行蹤,他是否在店內(nèi)打雜,幾時去,幾時回的,中途是否離開過,是否有何異常,都給本官查清,查實(shí)。”
“是!”幾名衙役領(lǐng)命離開,陶明一臉絕望地望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
完了,他在鋪?zhàn)永锂?dāng)學(xué)徒已經(jīng)四個月有余,每天到得最早回得最晚,時不時還得聽掌柜的安排,夜里留下守店,累得像狗一樣,每每回到家只想躺著休息。
既沒時間,也沒體力殺人,他們一查便知。
自己剛剛的認(rèn)罪就像跳梁小丑。
“陶明,本官再給你一次機(jī)會,你既能幫人頂罪,肯定知道兇手到底是誰。”
“小的不知。”陶明的話音未落,陶里長一拐棍砸到他后背上:“逆子,你給我閉嘴!”因憐惜他小小年紀(jì)沒爹娘在身邊,陶里長難免溺愛,竟將他養(yǎng)成了如今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當(dāng)著縣尉大人的面說些不著四六的話,真是嫌命長了!萬一惹惱了大人,直接拉他頂罪,絕不會有人為他喊冤,畢竟案發(fā)第一現(xiàn)場就在他家中!
“是小老兒沒教好孫兒,求大人寬宥。”陶里長跪在地上膝行幾步:“小老兒大約知道兇手是誰。”
他這孫兒,從小性子倔強(qiáng),認(rèn)準(zhǔn)了的死理,別人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再加上他腿有殘疾,內(nèi)心自卑,對別人有意無意的嘲諷之意分外敏感,不是個多討喜的性子。
因此與同村年紀(jì)相仿的孩子玩鬧時,一言不合就會與人打架爭執(zhí),久而久之,便沒什么人愿意跟他玩了。
除了一個人,陶勇。
陶勇比陶明大上四五歲,卻很懂事,也很會看人眼色。他與陶明一起玩時,哪怕起了沖突,也是一笑了之,轉(zhuǎn)頭接著一塊玩,不會往心里去。
幼時的友誼一直持續(xù)了許多年,陶里長甚至專門為此事上過陶勇家門,鄭重道過謝。
“你說的陶勇,可是受害者劉氏的兒子。”李聞溪都有些驚了,那個上次見面時,雖顯絕情,卻看上去老實(shí)巴交的莊稼漢,居然不僅殺了親娘,還殘忍地接二連三下手?
可是怎么會?就算他有殺劉氏的便利條件,但是其他人呢?陶勇已經(jīng)成年,長得也不瘦不小,這么個有威脅的成年人,怎么可能會悄無聲息拐走趙彩鳳和高小梅?
“除了這個人,小老兒肯定,不會再有旁的人能讓明兒如此維護(hù)的了。”陶里長肯定地說:“明兒,你再不說實(shí)話,我就一頭碰死在此處,也好過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他作勢往地上磕去,陶明連忙伸手阻攔:“祖父,您從小就教導(dǎo)我,要懂感恩,知忠義,怎的如今,卻讓孫兒做那背信棄義之徒?”
“他與你有何恩義?你保護(hù)的是一個兇徒,我何曾教過你與匪徒為伍?”
“從小到大,我被人欺負(fù)的時候,都只有他擋在我面前!”陶明怒吼道:“我無父無母,他有娘跟沒娘一樣,我們都是沒人要的孩子!只有他懂我!只有他!”
村里人的閑言碎語不會說到陶里長面前,小小年紀(jì)的陶明和陶勇,卻遭受了很多白眼,人們似乎天生討厭沒爹娘的孩子,就好像這是他們的錯一樣。
陶勇的爹死了,娘拋棄了他去做暗娼,哪怕有嫡親的爺奶又如何?
爺奶一天天老去,家里都是大伯伯娘說了算,他缺吃少穿,每天干那么多活,卻連吃碗稠些的黍米粥都得看伯娘的臉色。
他們叫他娼婦的野崽子。
不單他們叫,村里的其他大人孩子也會叫。
只有同樣受欺負(fù)的陶明愿意跟他玩。
兩個孤獨(dú)的靈魂在彼此間找到些許安慰,一同磕磕絆絆長大的情誼彌足珍貴。
陶里長不了解,陶明無法怪他,因?yàn)槭沁@個老爺子在家庭中給予了他關(guān)懷,讓他避免與陶勇一樣的命運(yùn)。
陶勇很快被衙役帶了來。
他一看跪在地上的陶明,以及旁邊被挖出來的帶血的泥土,便全明白了。
牽著臉上有些僵硬的肌肉,他突然笑了,大步走到陶明身邊,一把將他拉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勇哥!對不起!”
“哭什么!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以后哥沒法照顧你了,你莫要再跟爺爺賭氣,搬回去吧。”
“至于狗兒,你省碗飯給他吃便罷了。”
“呵呵,好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林泳思言帶譏諷:“一個出了五服的兄弟都能讓你如此關(guān)照,死到臨頭也放心不下,那你母親呢?劉氏又做錯了什么?”
李聞溪淡淡地接著說:“她頭上傷得最重,被擊打的次數(shù)最多,整個腦袋幾乎全被砸扁。你就這么恨她嗎?恨你的生身母親?”
“恨?我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當(dāng)然,我更情愿她早早就死去,當(dāng)初我爹死的時候,她怎么不一頭碰死,說不得還能掙回座貞潔牌坊呢,也好過她活著當(dāng)個娼婦!”
陶勇再也無需掩飾什么,臉上的表情仇恨與嫌惡并存:“我從小被人罵到大,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娼婦的崽子,我娘十五個銅板就能讓人隨便寬衣解帶!”
“祖母說她是壞女人,丟了我爹的臉,大伯說家門不幸,讓我千萬要跟她劃清界限,伯娘看不起她,更因此看不起我!”
“我十三歲上開始,就干家里最重最累的活,吃最少穿最差,還不都是拜她所賜!”
“村北頭的三叔公,老光棍漢一個,家里無半畝田,房子舊得快要塌了,臟得三個月都不洗一次澡,村里人人都看不起。”
“你知道他跟我說什么嗎?”
“他說,我娘身材真好,叫得更好聽!”
“這么個潑皮腌臜貨,她都接!”
“她天生就是個婊子!她為什么還要活著,為什么在我好不容易娶妻生子,終于看到生活的希望時,非要想回來跟我一起生活呢?”
“她已經(jīng)把我毀了,就連最后的尊嚴(yán)都不給我嗎?”
“她這樣的人,憑什么為人母?”
“她該死!”
“是我,都是我殺的,你們抓我吧!”他一條爛命,換了幾個壞女人的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