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傳送門旁，兩名矮人盯著前哨站滾滾蒸騰的黑煙，粗糙似砂紙的面皮拉展繃緊，嘴上咬著黃銅質地的泛黑煙斗，冷酷的嘬著。

產自故鄉的煙葉向來又苦又澀，過肺后還有一股抹不開的過燃焦炭味兒。等吐出最后一口濃煙，肺部陣陣撕扯，焦灼過后徒留被毒蛇凝視的陰涼。

其中一個矮人抽出煙斗端詳在前，短粗手指撫在煙斗圓壁雕琢的蛇紋，又會想到剛才那道擊穿傳送門的可怖蛇眸。

那位蛇魔大人和氏族長有過交涉，承諾放掉這扇通向外域的大型傳送門，任由混矮處置。

只是蛇魔氏族性冷而兇狠，又是故鄉位面最強大的勢力，行事向來霸道強硬，無所顧忌。

混矮們心里仍有顧慮，故謹慎提防，連往日熾盛狂暴，同歸于盡的氣焰也在近幾日熄了許多，只想快些建設前哨站，找到足夠能源進一步激活半死不活的傳送門，完成氏族的最大規模遷徙。

“那位蛇魔領主怎么冷不丁的朝著這兒看了一眼？她分明說好了不管這方位面的事，依她高傲，應是不會再糾纏才對。”

作為第一批偵查外域的混矮先鋒，他顯得憂心忡忡，生怕節外生枝。

故鄉因為一場極度罕見的神靈戰爭被打碎了空間錨，再過五十年就要徹底步入熱寂，于此棲息的各氏族面對這場史無前例的災難，都暫且停止了內部沖突，摸索逃亡的路子。

若在往日，跨位面遷徙甚至殖民對于聲名赫赫的蘭帕爾位面并不是難事，幾座大型空間傳送法陣維護良好，承載力遠遠高于這座大型傳送門。

但問題在于蘭帕爾位面的空間錨，那柄深紅色的擎天蛇刃被邪神暫時借走進行神戰，等還回時已經斷裂半截，失去靈性。

自此蘭帕爾位面加速墜入連神靈都不敢輕易踏足的星界失落處，既定的空間學派底層邏輯全部陷入自我矛盾的崩潰中。

大氣被徹底剝奪，滿天星辰化作怒濤呼嘯蒼穹，群星的魔力沉降在位面的每一個角落。它原始混沌，無法駕馭，幾乎所有施法者都因此陷入無法構建法術的尷尬窘境。

強行調用群星魔力的法師無一例外被點燃成一團深藍星火，肉體崩解成一簇簇超低溫灰燼。

永不熄滅的星火在一點點侵蝕位面的根基，空間穩定性在崩潰，細小密集的空間裂縫化作滾動的風暴裂解一切生物。

隨著位面的一步步失落，重力越來越大，已經到了將孱弱新生兒壓死的地步。

更糟糕的是，那三座超大型傳送法陣與寶貴的空間法師都被那詭異的星火完全點燃，仿佛一切與空間相關的底層邏輯及其產物都是它極佳的燃料。

蘭帕爾位面已經徹底墜入一處無聲無光的黑箱，甚至神靈的存在都變得縹緲稀薄。

但就在這種情況下，于故鄉深邃峽谷中的一個角落處，幾個奴工卻無意間發現了這一扇古老不可察的大型傳送門。

在一切空間概念都在燃燒的蘭帕爾位面中，這扇大型傳送門竟因未知原因被重新充能激活，指向一處未知位面。

這扇傳送門仿若神賜，以至于混矮和蛇魔聯合將消息封鎖，唯恐又生出各族爭搶的禍端。

這個打先鋒的混矮不知道族長到底割讓了哪些利益，竟能讓那位蛇魔放掉這扇傳送門，但他心里還是感到不安。

是以剛才那道來自蛇魔女王的窺伺讓它應激過度，草木皆兵。

況且當前這處位面到底是哪里還未搞清楚，又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折損了同伴，先鋒混矮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絲危險。

能讓蛇魔女王甘愿放棄退卻的位面，其力量量級絕對高到極點。

但已經沒有退路。

混矮回頭望向傳送門內處處星火彌漫的大地，心中猛地揪緊，熱衷鍛造的它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厭惡過火焰。

故鄉已經步入死亡了，就算這方位面是某位神靈的后花園，也要強行打過去，一步也退不得。

混矮是自取滅亡的狂妄種族，正如極端不穩定的黑火藥，哪怕自身爆燃成灰也要釋放龐大而驚鳴的炸響。

幾顆剛剛開采的魔力水晶被刻刀削成合適形狀嵌在拱形傳送門根部的幾個凹槽中，供給源源不斷的魔力，將傳送門的承載量級一步步拉高至四環上下。

“德考呢？”

這混矮心里突然一驚，站在高處眺望整個前哨站，已經感知不到那個龐大的綠色身影，面沉如水。

他也知道在氏族獨裁殘忍的統治下，整個奴隸體系就是一口隨時要炸的高壓鍋。越是奴主們虛弱的時刻，越是這些奴隸反叛的時刻。

現在的前哨站正處在這個微妙的界限。

另一名混矮還是噙著煙斗，又添了幾團混有煤灰的煙絲，深吸后拿起一柄短斧，又握住一把銅制羅盤定位，扯下紅色高禮帽，話不多但足夠干脆，咧嘴道：

“我去殺他。”

無所謂德考有沒有反心，現在容不得任何不穩定因素。

烙印在奴隸肉體與靈魂中的奴印沒有束縛效果，但能被羅盤定位追蹤，他跑不了。

“別去，守在傳送門附近就好，外出捕獵地表人的同伴這么久沒回來，多半是掉了，還有許多敵人躲在暗面你我尚不知曉，等就是了。”

“我看到扎比了，他還帶了一隊人類，還有那個矮人和死靈法師！”

混矮的目光順著纖直道路停在一個疤臉混矮上，焦躁的氣息稍顯平復。

扎比是六名先鋒混矮中最強的領隊，族長的血脈，早早就擁有天神下凡的能力。若他在，那么這處前哨站會穩定許多。

“塔克斯，你在做什么？”扎比緩慢走向大型傳送門，他腳步有明顯的拖沓感，被厚重綿密的胡子包裹的臉頰下是濃濃死意。

“我看你們遲遲不回，以為出了狀況，打算超載傳送門請來巴伐亞先生。”塔克斯遞過一個煙斗，沒有太多懷疑。

扎比拍開煙斗，粗暴怒吼道：“蠢貨，你怎么敢超載傳送門？族長說過這是年久失修的老物件，不能肆意揮霍！立刻停止！”

“這也是氏族那邊的決定，你沒資格阻攔。”塔克斯卻分毫不讓，一拳打在扎比胸膛，同樣暴躁。

扎比后退幾步不再言語，他渾濁的目光卻讓塔克斯心中震動。

直覺告訴他，扎比似乎和以前不一樣了。

正當他困惑時，幾道身影從俘虜人群中暴起，向他沖來。

尤其是那道深綠色的高大輪廓讓他暴怒。

咆哮又一次炸響在整個地底空腔。

“德考，你果然掀起了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