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比恩盯著眼前一人，一血族，一噬腦怪，切了一聲。

他們三個從剛才開始，就眼對眼，一言不發，似乎在用某種古怪的手段進行交流。

這種非人類方式的交流讓托比恩感到毛骨悚然。

等了許久，托比恩怕那些混矮追來，催促道：“你們有商量好辦法嗎？”

“可以了，你來幫忙。”李察指向昏死過去的混沌矮人，與此同時莉莉奴重新升起她的寂滅熔爐，“幫我們把這只混矮扔進熔爐里。”

托比恩不知道李察想干什么，但他明白法師們的手段總是稀奇百怪，就照做了。

混沌矮人連帶重甲非常沉重，托比恩勉強拽住它的雙腿，一步一步拖入燃燒血焰黑霧的寂滅熔爐。

噬腦怪也蹦蹦跳跳的來到熔爐旁，用蹄足好奇劃過熔爐側壁的血肉骨骼筋膜粘合物。

熔爐上，一只上下扭動的猩紅眼珠注意到它的存在，隨便張開一張嘶吼的大嘴，嘴中伸出觸手想將它吞噬。

噬腦怪猛地向后滾動逃離，伏低身體，粉色的褶皺一鼓一縮，顯然是受到驚嚇。

（它很可怕，你從何處得到它？）

（天生就有。）莉莉奴輕輕撫摸自己心愛的寂滅熔爐。

那只猩紅眼珠立刻露出諂媚討好的神色，發出難聽的哀嚎，幾條觸手歡樂搖擺在周圍。

托比恩把混矮丟進這尊與血肉憎惡無疑的熔爐后，同樣立刻躲得遠遠，甚至不敢讓目光多做停留。

他隱約能意識到，這尊血肉熔爐的核心能力并非煉化亡靈，而是吞噬亡靈。

它的本質就是一頭說不出上限的恐怖血肉憎惡。

托比恩暗暗心驚，這個骯臟血族著實可怕，難怪能成為總院的候補首席。

一個血族都這么可怕了，那她的擔保人，那個養鳥的少年也絕對不會差太多。

在北翼領格米爾綜合學院時，自己憑借天生的貴族血脈可以獨占鰲頭。

但與首都最高學院的人相比，還是差了太多。

若是之前在長廂馬車上，那車夫沒有呵斥自己，和他們兩個打起來，估計自己幾人都不夠他們打的。

托比恩壓下心理落差，警惕的盯著那只被寂滅熔爐的血焰炙烤的混沌矮人。

若是那頭混矮因為疼痛醒來想要逃出熔爐，自己就立刻拿盾牌推回去。

熔爐內，猩紅之火熊熊燃燒，但混沌矮人卻只能感受到無窮無盡的陰冷，以及靈魂中的焦灼。

和李察的星火大差不差，莉莉奴的血焰并不放熱，而是低溫酷寒。

它猛地睜眼，驚恐發現自己正處于醇厚似酒的血焰中，靈魂中神靈恩賜的心靈防御在被一點點蠶食。

鎧甲和皮肉中都是無孔不入的血焰，它雙手扒在爐邊，哀嚎著想要爬出。

但寂滅熔爐作為等價星界鳳凰的頂級存在，并不給它機會。

爐口的血肉開始增殖，像是巨人閉合的巨口，上下相連后，熔爐整個滾成一個團團，完全彰顯其由血肉靈魂縫合而成的憎惡本質。

混沌矮人在它的腹腔中陷入永無止境的黑暗，四肢瘋狂揮動但卻好像落入永恒靜止的黑洞，摸不到邊界。

阿忒莉斯對這個和自己同級別的存在頗有好感，落在它分不清上下左右的頭頂，嘰嘰喳喳。

“擼——”寂滅熔爐發出友好的沉悶回應，滾動在地面，一鼓一縮。

等其內的混矮沒了力氣，它才重新張開爐口，噴出一縷黑霧塵灰，幾條觸手綁著混沌矮人推向爐口。

托比恩看過去，這只混矮的肉體竟然完好無損，但精神卻萎靡到極點。

它嘴里念叨著聽不懂的混沌通用語，精神已經在崩潰邊緣。

（做得很好，可怕的血族）

噬腦怪站在爐口前，大腦般身軀的褶皺中出現暈開陣陣看不見的靈光，涌入混沌矮人肉體。

（你愿意成為我的朋友嗎）

粗暴的心靈傳訊撐開混沌矮人閉塞的腦顱，傳蕩在大腦中，化作驚濤怒浪一遍遍抽打混沌矮人的靈魂。

混矮瘋狂咆哮道：“滾開，腦怪！”

（我不喜歡不聽話的朋友，請你聽話好嗎）

心靈傳訊逐漸變得溫柔，嘶嘶啞啞的，像是出生時的溫暖臂彎。

混矮在拼命咒罵，可那催命般的心靈傳訊一輪接著一輪，肆虐在沒有神靈庇護的靈魂中。

噬腦怪漸漸占據上風，一輪輪鋪天蓋地的心靈震爆將混矮變得癡癡傻傻。

靈魂又是猛地一滯，世界步入汪洋般的寧靜。

（你愿意成為我的朋友嗎）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我控制你我控制你我控制你我控制你我控制你）

（謝謝你我的朋友）

（作為朋友，你應當向我獻上大腦）

在托比恩的視野中，噬腦怪憑空消失了。

它進入了混沌矮人的顱內。

熔爐內的混沌矮人猛地抬頭，渾濁的瞳孔恢復少許光澤，渾渾噩噩道：

“我成功了，請把我放出來，小血族。”

寂滅熔爐像是吐痰一樣把混沌矮人一口唾出，緩緩沉入地面。

和阿忒莉斯不同，莉莉奴無力支撐寂滅熔爐長久存在。

哪怕她的魔力池三倍于常規學徒也吃緊。

混沌矮人躺在地面，四肢不協調的古怪擺動。

勉強適應這具新身體后，噬腦怪站起身，看向李察，面部表情栩栩如生：

“你好，兩個小法師，現在你們可以叫我扎比，暗錘氏族重甲戰士。”

“因為之前的戰斗，我的肉體已經瀕臨死亡，大概還能再支撐一個小時。”

李察上下打量這只重生的混沌矮人，以自己作為人類的視角，看不出什么問題，滿意道：

“一個小時已經足夠，這座前哨站不大，約莫北翼領千人村莊的大小，到大型傳送門的路程也不過二十分鐘。”

“希望不會被發現。”托比恩還不是很放心，在他眼里，混沌矮人也好，噬腦怪也罷，都絕對不可信。

手里握著劍柄，一刻也不敢松。

“低等人類，把武器扔下！”混沌矮人扎比扭過頭看著托比恩，低吼一句。

托比恩心里一驚，還以為混沌矮人又活了過來，直接抽出劍作對抗姿態。

“蠢貨，我是自己人。”扎比抽出掛在腰間的麻繩，丟給托比恩，“用繩子把雙手綁起來，跟在我身后。”

之后三人跟著扎恩，一步步靠近矮人前哨站。

前哨站外圍看不到其他的混沌矮人，大部分是高大的獸人奴工和猥瑣的地精奴隸。

他們拉起鍋爐，提煉鐵礦，鍛造武器，承擔前哨站建設任務，他們無一例外都被混沌矮人奴役著。

獸人是野蠻混亂但歡樂隨意的種族，喜愛大聲嚷嚷，胡亂斗毆，痛斥矮人精靈。

但在這座混矮前哨站，他們卻毫無粗魯習性，兩只眼睛都是呆滯的，甚至連反抗的欲望都沒有。

壓抑的氛圍彌漫在鍋爐的每一處縫隙中，就連路過的李察都感到沉重。

這些獸人地精看到是扎比，露出驚恐的神色，背后的鞭痕又隱隱作痛，這是他們出生以來就飽嘗的苦痛。

他們壓低上身，謙卑的后退離開。

扎比隨意踢開一個攔路地精，低聲說道：

“矮人，精靈一樣，都是不擅長生育的種族。而混沌矮人因為追求邪神，肉體發生改變，更是難以繁衍后代。”

“所以我們就向長耳朵精靈學習，那些長耳朵聯合樹精、古橡木、獨角獸等種族，我們混矮就聯合獸人，地精，地狼等物種。”

“唯一的區別在于我們的聯合，是通過奴役，常常會引發叛亂。”

“離這些獸人奴工遠點，他們被壓抑到極點，若是發了狂，會胡亂攻擊混矮奴主。”

混沌矮人不是常見的種族，李察也是第一次見。

至少在前哨站，他竟然覺得令帝國頭痛的獸人們顯得十分……可憐？

這些獸人皮膚上，都有彰顯混矮家徽的奴印，是在他們從小用烙鐵印下。

奴印燙入靈魂永久存在，雖沒有任何法術效果，卻在無時不刻腐蝕打擊獸人生來殘暴的內核。

獸人奴工們因為這奴印輾轉反側，驚恐自卑。

就算那些僥幸逃離的，回到獸人氏族也會因為這面奴印受到絕對歧視，反而會再次回歸混矮氏族請求奴役。

托比恩甚至感覺他們承受的痛苦要比自家北翼領人忍受的痛苦還要巨大。

不過混沌邪惡的種族內斗不休是件好事。

他們的痛苦就是人類的幸福。

“滾開！”噬腦怪已經完全模仿扎比的混矮習性，又抽出長鞭甩在幾個攔路的獸人青綠色的后背。

“大人，俺們快累死了，請你縮短工作時長吧！”

在這群奴隸中，一個體格最龐大的獸人攔在扎比面前，全身都是陳年火燙鞭抽的疤痕。

獸人都有四根長長獠牙，他卻斷了三根，只有粗大的牙根勉強伸出嘴唇，被磨得渾圓。

這頭獸人有兩米高，披著幾塊皮，氣息并不像其它獸人那么萎靡。

哪怕額頭頂著恥辱的奴印，卻依舊無法掩蓋不屈的特質。

這竟是個二環的獸人戰士。

“德考，你敢質疑我？”扎比又是一鞭打在獸人側臉，留下一道新鮮的血痕，“滾開！”

“大人，你說了算。”面對氣焰囂張的扎比，獸人也沒敢再多言。

但它盯著李察等人離去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那幾個人小人兒不像奴隸。而且奴主的鞭子，力道變弱咧，總感覺不對勁兒。”

“這次來到外域，說不定可以試試。”

“叫小子們都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