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后，布洛特盡職盡責的對每一個做出冒失選擇的學徒進行勸導，最后都是無濟于事收場。

他連眼鏡都摘了，揉著麻木的臉皮，手指按在眼側緩解疲勞。

“薇薇女士，你這些學徒都不簡單。”

“嗯，雖然提前知道一點底細，但沒想到會這么強力。”

薇薇暗自思忖，這屆學徒在魔法學院悠久歲月中，也是最優秀的那幾批之一了。

五十年后帝國必然要迎來一個堂皇盛世。

前提是不出意外。

可死在半途的天才實在太多了。

但又不能真將這些天才鎖在魔法學院不經歷任何風險。

心智不成熟的人掌握九環禁咒，危害只會更大。

人終究是社會動物，不可完全脫離社會。

薇薇不信神，今夜破例為這些學徒祈禱。

“薇薇女士，幾位院長發來信息了。”

“請講，布洛特。”

“貴族推薦生全部推薦預言學派，這相當惡劣。常規的七十名學徒，量力而行。你班里的二十名，由著他們自己胡鬧。”

“果然那幾個老頭看到這二十個孩子，也熱血沸騰了。”

布洛特中肯道：“這或許也是讓您這位魔女親自擔任他們宿管的原因。”

“或許吧，但壓力也很大呢，隨便死一個，就會是一場地震。”

天才之路，往往以血鋪就。

他們會因為自身過于耀眼的天賦被邪神盯上。

可能全程都要經歷遠超自身規格的極限血斗。

薇薇不敢想這二十人若干年后還能剩幾個。

加油，要努力保護他們呢！

一段時間后，二十名小學徒完成了最終學派確認。

其中七名小學徒走前三家常規學派，各有側重。

尼德專精塑能，海爾文專精防護，德拉貢專精構裝學派鍛體。

還有個一個學徒專精構裝學派大迷鎖繪制。

三名學徒專精死靈，為首的是莉莉奴。

三名學徒專精幻術，為首的是一個沉溺幻想的神經質憂郁少女。

三名學徒專精空間，為首的自然是李察。

在233班，主流法師反而成了稀有品種，也只有最高魔法學院能出現這種情況了。

本次家長會的目的就是選擇學派。

正事做完后，薇薇提了幾句日后的注意事項，也不再多留這些從帝國天南海北趕來的家長。

“要走了嗎？”李察啃著一塊面包當夜宵，側過頭看向娜娜莉亞，竟然有那么一點不舍。

雖然這女人實在令人討厭，但記憶里的家長會，這次是第一次有人出席呢。

選帝侯級別的人物應當很忙很忙，但娜娜莉亞還是來了。

想了想，李察遞給她一塊面包，但被拒絕了。

“懦夫。”娜娜莉亞看透了李察個性中僅有的一絲極細微的軟弱，滿臉厭棄。

她的氣質又變得拒人千里之外，把幾位想要與她搭話的學徒家長嚇跑。

不過她突然又意識到這庶民畢竟是個一無所依的稚童，渴望關愛才是正常。

想到這里，娜娜莉亞又變得安寧，解開外袍，伸到內側摸摸索索，儼然要打賞的樣子。

“庶民，最近錢夠不夠花？”

看到這里，李察終于直起上身，正襟危坐。

這個女人終于舍得打賞了么！

但她問自己錢夠不夠花，于情于理，都不能回答吧。

不然不就成吃軟飯了？

雖然就是吃軟飯，但李察想軟飯硬吃。

于是他端坐著，一言不發，眼神飄忽不定，等娜娜莉亞自己醒悟。

然后娜娜莉亞掏出一包濕巾，擦拭在手，把李察搞得不上不下。

“問你呢，最近錢夠不夠花。”

她又把手塞進外衣兜里，拿出一個彎折皮夾，手指伸進后夾出一個耳墜，佩在耳垂，仍是沒掏出錢來。

李察只感覺到寸止，但還在盡可能保持矜持，一言不發。

“聾了么，錢還夠么?”

好在娜娜莉亞的動作還沒停，又扯開腿環上的一個卡包，揭開扣后，里面竟然是一沓胭脂片，補了補她纖薄淺淡的唇色。

依舊是什么也沒有。

這次李察終于不敢矜持了，直接低著頭，羞恥的哭喊道：

“娜娜莉亞媽媽，求求你了，錢真的不夠花了，各項花費真的好高好高啊，我已經完全不想努力了！”

結果在李察期待的目光下，娜娜莉亞停下了手中動作，就那么定在那兒，翹起一條腿，只回了短短幾個字：

“哦，知道了。”

“知，道，了——就沒了？”李察終于是破防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被這個女人狠狠耍了！

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打賞！

就是很單純的在憑借自身惡劣個性調教自己！

娜娜莉亞，你真該死啊，你真該死！

懷揣著巨大恥辱，紅透了的李察進入永恒的沉默。

“庶民。”娜娜莉亞捏住他下巴，強迫李察看向自己。

以獵人的姿態，凝望一頭幼年期的傻狍子，談不上善意，也沒太多惡意，就是感覺煩：

“不要對我抱有幻想，你不自救，誰來救你。”

說罷，她連一聲告別都沒有，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李察望著她的背影，隱約意識到這次分別，下次再見面可能就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雖然二人相處的不算愉快，但卻在別扭中自有一套和諧系統。

如此匆匆而別，要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唉，這咋又有一種失戀的感覺，理論上我應該很討厭她才對，難道真的是被她調教了，產生依戀？”

在李察獨自幻想中，娜娜莉亞已經走出學院，來到那輛等候許久的馬車。

一個佝僂的猥瑣老頭站在馬車旁，那勒斯如臨大敵。

“學院的老不死？”

“感念娜娜莉亞大人的祝福，離死還有不少距離。”

老頭恭恭敬敬的向娜娜莉亞行禮，給足了面子。

“要說什么？”娜娜莉亞戴上啞金面具，登上馬車，拉開簾子，只留側臉。

老頭呵呵笑道：“小李察以后會是學院嫡系中的嫡系，身份敏感。夫人畢竟是北疆人，和他接觸，不方便，我們怕外人誤會。”

娜娜莉亞沒有廢話，直接詢問：“傳奇學派繼承人？”

老頭眼神曖昧，矢口否認：“夫人高看他了，只是有那么一點點空間天賦罷了，就一點點罷了，不出奇，不出奇。”

“嘖——”娜娜莉亞第一次感覺那庶民超出自己的掌控，就像玩具被搶，竟然有點煩躁。

她催促那勒斯快些離開。

皇帝的宴請已經結束，這首都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盡是些晦氣事，尤其是那晦氣庶民。

……

翌日，李察正刷牙，收到了選帝侯離京的消息，首都內環戒嚴結束，又回歸以往的熱鬧繁華。

“李察，有你的郵遞。”德拉貢在樓下喊道。

“我的？”李察不記得自己有買過什么東西，感到疑惑。

他從陽臺跳下，一個快遞員累到崩潰，靠在馬車旁，正扭曲的對他笑：

“魔法學院的李察先生，請問您為什么要托人寄送滿滿一箱鑄鐵呢，我會記您一輩子的，李察先生。”

李察滿懷疑惑的打開巨大木箱一角就立刻合上。

心咚咚跳。

箱子里是阿菠蘿型構裝傀儡，風絮村的那個！

是那個壞女人寄來的臨別禮物。

“果然……果然是個心口不一的傲嬌吧？”李察呆呆呢喃道。

她果然是在由著性子調教自己吧？

不過她給的實在是太多了，好像只能忍著。

“噫，快遞員先生，你怎么還不走呢？”

“魔法學院寄送滿滿一箱鑄鐵的李察先生，這趟是貨到付款，因為是超重超大貨物，還走的次日達，總計兩金幣。”

“兩個金幣！”李察發出尖銳爆鳴。

那個可惡可惡的壞女人！

連個運費都不愿意支付嗎！

李察默默掏出兩金幣，心在滴血。

果然啊，臨走了都要調一下，過于惡劣了。

他恨恨道：

“娜娜莉亞，總有一天，我會把今天的恥辱全部百倍奉還！”

“但還是要謝謝你，幫了我許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