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女人,先說好,既然你認識伊芙,那我把你當長輩。”
“你打我兩巴掌,我姑且忍了,再打就不禮貌了。”
“你不要以為我這樣講話,就覺得我是好好先生,我其實超生氣吼!”
李察捂著腦袋如是警告道。
只可惜,當你弱小時,就連反抗也都顯得萌萌噠。
一個十歲學徒無論說什么做什么,都無法跨越身份地位的天塹,波及到眼前這位讓皇帝都警惕的壞女人。
所幸壞女人自恃身份,一時破防很快就被貴族素養壓下。
她不再言語,自顧自的看向遠方湖面,滿臉不快。
像只隨時會哈氣,但仍保有些許神秘的貓兒。
李察在一旁陪著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能清晰察覺到,方才的嬉鬧并未拉近雙方距離。
哪怕有伊芙這層關系,也毫無意義。
這女人的情緒仍是捉摸不定,完全不拿正眼看自己。
不過李察也不在乎,更沒想著和她搞好關系。
現在只希望她快點離開,好放自己回宿舍。
今晚約好了尼德他們下棋的。
而且到現在都還沒吃晚飯。
回去晚了莉莉奴會擔心。
作業還沒寫……
二人就這么吹了一會兒湖風,尷尬無言。
李察實在忍不住,就小聲問道:“你沒家么?”
“庶民閉嘴。”壞女人的態度更惡劣了。
又是無言。
熱氣騰騰的溫泉緩解了進京以來的緊繃,壞女人的刻薄眉眼終于流露困頓疲態。
這幾日與皇帝和教皇的交鋒耗盡心力。
首都又處處是窺探,稍顯軟弱就會引來豺狼虎豹橫生歹意。
正謹小慎微時,憑空出現的一扇傳送門打破了這其中的平衡和不言。
伊芙給自己的那根藍色翎羽起了作用,讓雙向傳送門成功生成。
不得不說,進入傳送門是臨時起意。
其內有無危險,自己也不知道。
身居高位,本不該親身涉險。
但連日勞累,心血來潮下,竟生出脫離這身軀殼的念想。
所以最終還是緩步走入。
這么一場突然失蹤,想必會讓皇帝和選帝侯們都驚愕失措。
倒也有趣。
讓他們戰戰兢兢的找吧。
唯獨這少年,實在不夠順眼。
倒不是口是心非,而是一視同仁厭惡無力弱者。
她目光落在阿忒莉斯。
以最高權貴那挑剔的品味,也挑不出這只鳥兒的缺點。
伊芙給自己的那根深藍火羽,應當就是從這只鳥兒身上拔的。
想來想去,她伸出一只手,居高臨下,直抒胸臆:
“把鳥給我,我要。”
“不給。”李察摟著阿忒莉斯上身后縮,連連搖頭,“你怎么這么不講理。”
看他態度堅決,壞女人也就偃旗息鼓,但仍放下狠話:“早晚會是我的。”
李察實在是有些煩了,就直接問道:“壞女人,你什么時候走?”
“再等會兒。”難得享受一刻安閑,她竟有些沉湎。
李察想了想,把阿忒莉斯推給她玩會兒,趁機問道:
“壞女人,你和伊芙是什么關系,伊芙又是什么身份?”
壞女人揉著阿忒莉斯,竟然絲毫不知道感恩:
“你也配問?不過是隨處可見的法師學徒,所謂最高學院的身份讓你得意忘形,敢和我談條件?”
雖然李察已經漸漸適應了壞女人的尖銳諷刺,但事關伊芙,他還是無法接受,不忿道:
“我就問問,你不想說就不說,還非要罵我一句。我警告你,周圍可沒有人,信不信我脫光了衣服跳進去,咱們魚死網破!”
誰知這壞女人冷不丁來了一句:“跳啊。”
這倒是讓李察難辦了。
平日里他認識的女性,像莉莉奴,薇薇之類的,都特別羞澀,這一招恐嚇就挺好使。
但眼前這女人好像軟硬不吃,比自己還不要臉,就很沒辦法。
“跳,我準許你跳。怎么,只有嘴上功夫,不敢?”
壞女人以一種完全拿捏和玩弄的姿態占據主動權,甚至主動伸手扒拉李察的褲頭。
李察緊著褲襠,有點紅溫了。
只能祭出最后底牌,氣勢洶洶:
“不許亂捏我,手伸哪兒去了,這已經是在〇騷擾!若是銀月衛隊知道,有什么話就和我的小男孩保護法說去吧……”
壞女人直接打斷他的話,頗為老練道:
“下一句是不是,夫人,你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喜歡小男孩吧?都是我用膩了的手段,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她甚至更進一步,有豁然起身的動作,滿心惡毒道:
“你信不信我現在起身,讓你看個明明白白,你就別想活了?”
“我閉眼就是了!”
“很可惜,沒人會為了一個小小學徒忤逆我。只要我想,隨時都能拋開事實不談。庶民,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李察陷入長久沉默,發現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恐嚇,威脅,自爆這三板斧,這個壞女人要遠比自己更熟練。
在她面前,自己不過是個生瓜蛋子,有種被全面壓制的無力感。
論不可理喻,那還是她更勝一籌。
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好吧,算你厲害。”李察光速發起投降。
自己一個小小學徒輸給這種級別的壞女人,不算恥辱,認起輸來自然也沒有包袱。
二人最后再對視一眼,都能讀到對方眼中赤裸裸的嫌惡。
實在是有些相看兩相厭。
某種意義上,雙方某部分的個性挺接近,但剛好誰也不容誰。
如果可以,以后還是不要再見了,李察默默想著。
時間越發的晚,壞女人也泡完了溫泉,重新穿回浴袍,裹著鵝絨毯,讓李察領著走在學院道路。
仍是一句話也沒有,這也正常。
北疆話事人和一個小小法師學徒沒有什么共同語言。
各有各的煩心事,誰也沒空理解誰。
只是如此平靜的間隙,是無數個巧合湊成,以后或許不會再有了。
在路盡頭的黑暗中,一尊黑騎士如雕像矗立,等候許久。
是時候分別。
女人止住腳步,回身看向李察。
突然沒來由的輕拍在他腦袋,沒有半點力道。
最后手指流過他烏黑長發,撫在脖頸,似是把玩。
“我感覺到了。”李察神經兮兮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你是不是太喜歡了我了,但又不知道怎么表達,所以用這種類似調教的手段讓我注意到你。壞女人,你其實是傲嬌吧?”
“嘖,庶民果然是一種沒有自知之明的生物。”壞女人的雙眸漸漸被寒冰封沒,指尖用力掐在脖頸,帶來輕微的迷醉窒息:
“你知道么,北疆有一種愚鈍的生物,發現未知與危險反倒會心生好奇,徘徊于旁久久不去,最終瀕臨滅絕。”
“為保其種群,巡林客們穿梭山林,倘若其靠近,就立即重杖驅逐。”
“務必要打疼,才能那愚鈍生物明白,遇到危險要跑,而不是——像你這般。”
話說完,她緩步走上馬車,拉開簾幕,側身靠在窗旁。
暗金瞳孔中燃燒惡意滿滿的紫色火焰:
“庶民,那卡里一分錢也沒有。這次長長記性,以后別再掉入女人的陷阱。”
“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見,快點走吧。”李察撇撇嘴,感覺這也算是情理之中,沒多羞惱。
誰知壞女人把玩著手中深藍幽邃的羽毛,幽幽道:
“過不了幾天,還會再見一面。”
等騎士甩動長鞭,扯動馬車緩緩遠去,李察高喊道:
“那個,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來著。”
壞女人的聲音越發遙遠:“想知道我的身份,你也配……”
李察直接打斷,毫不客氣道:
“不是這個。我就好奇你一直赤足走路,不怕踩到石頭么,腳底板不會臟嗎?感覺你有點不愛衛生了,小心真菌感染……”
馬車內,娜娜莉亞忽的大腦停滯。
幾秒后火氣從小腹快速蒸騰上臉,兩行碎玉白牙咯咯作響。
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關注點這么奇怪?
他是怎么能做到如此令人厭惡?
怒火中燃,娜娜莉亞向駕車騎士恨聲說道:
“那勒斯,現在掉頭,把他給我創死!”
那勒斯統領知道這位夫人情緒不定,反復無常。
干脆裝聾作啞,仍是架著馬車緩緩離開帝國最高魔法學院。
“夫人,他很重要嗎?”
“隨處可見的法師學徒,只是圣女的請求,做個人情。”
娜娜莉亞看得清楚。
伊芙終究是是北疆的圣女,而李察是帝國的李察。
等這趟皇帝宴請結束后,臨時出行的圣女也要回歸北疆。
北疆的手伸不到首都,二人此后再難相見。
所謂“至我密殿者,即為我主”的任性誓言,還是要淪為笑談。
那庶民,
只是一個最微末的法師學徒,一個舉目無親的孤兒。
縱使有點小手段,放在帝國面前又何其孱弱渺小。
世界將隨著他年歲增長,以鮮血淋漓的面目展現其最殘酷的本來面貌。
多少一時顯赫的天才死在半路,哪怕是傳奇學派的繼承人,也難有走到最后一步。
娜娜莉亞將阿忒莉斯的羽毛放入鏤空銅壺,捧在雙手。
混沌無序的深藍星火也在敬畏帝國最高權貴的滔天權勢,柔和克制的閃爍跳動,散發陣陣涼意。
她靠在軟塌,回首望向遠去的帝國最高魔法學院,做出最終審判:
“區區庶民罷了。”
“哪天就死在角落里。”
“伊芙的密殿,他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