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了涼州知府王之渙那幫虛與委蛇、各懷鬼胎的地方官員，蘇文并未立刻在欽差行轅歇息。

他知道，想要真正掌控涼州，僅僅依靠行政命令是遠遠不夠的。

槍桿子！

無論在哪個時代，這才是最硬的道理！

他必須立刻了解涼州城的軍事防御力量，到底是個什么狀況！

于是，他不顧一路風塵的疲憊，在張鐵柱以及其麾下那百名精神抖擻、裝備精良的親兵（這與接下來的對比會非常強烈）的護衛下，直接前往了涼州城的守軍大營和武庫進行視察！

然而，眼前所見的一切，再次讓蘇文的心……沉入了谷底！甚至比剛才見到那些廢物官員時，更加冰涼！

【守軍大營：形同丐幫】

所謂的守軍大營，與其說是軍營，不如說是一個……大型的難民營？

營房破敗不堪，四處漏風。

校場上雜草叢生，根本看不到操練的痕跡。

而那些所謂的“士兵”，更是讓蘇文不忍直視！

他們大多穿著破爛不堪、甚至可以說是襤褸的號服，一個個面黃肌瘦，眼神呆滯，無精打采地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是在曬太陽，或是在賭博（用石子或者草棍），或是在低聲抱怨著什么……

哪里有半點軍人的樣子？！

當看到蘇文這位新來的、穿著四品緋紅官袍的“大官”，在一群殺氣騰騰的精銳士兵的護衛下走進來時，這些“官兵”的反應，更是讓蘇文火大！

他們非但沒有立刻起身列隊行禮，反而只是懶洋洋地瞥了一眼，眼中充滿了麻木、漠然，甚至……還有一絲隱藏的敵意和……嘲弄？

仿佛在說：“又來一個送死的冤大頭！”

負責接待蘇文的，是涼州城守備（正五品武官，理論上是涼州城最高軍事長官之一，但實權可能被總兵架空），一個同樣看起來精神萎靡、滿臉愁苦的中年武將。

“末……末將參見欽差大人！”守備大人似乎也沒想到蘇文會直接來軍營，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不必多禮?！碧K文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指著眼前這幅“慘狀”，聲音冰冷，“這就是我大夏的涼州守軍？！”

守備大人臉色一白，囁嚅道：“大人……您……您有所不知……這……這天災鬧的……弟兄們……弟兄們也苦啊……”

“苦？”蘇文冷笑，“我看是懶！是散！是爛！”

他猛地一指不遠處幾個正在聚眾賭博的士兵：“軍營重地，聚眾賭博！軍紀何在？！”

他又指向幾個靠在墻角打盹的士兵：“敵寇（指起義軍）隨時可能兵臨城下，爾等卻在此鼾睡！軍法何在？！”

守備大人被蘇文問得滿頭大汗，卻不敢反駁，只能連連稱是。

蘇文心中明白，光罵這個守備也沒用，根子不在這里。

他沉聲問道：“軍中……糧餉情況如何？”

提到這個，守備大人仿佛找到了傾訴的對象，臉上瞬間充滿了苦澀和……憤怒！

“大人！您可算問到點子上了！”他幾乎要哭出來，“不瞞大人說，弟兄們的軍餉……已經足足拖欠了四個月了！”

“朝廷撥下來的那點糧，還不夠那些丘八（指運糧兵或后勤官）自己分的！弟兄們平日里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餓著肚子，誰還有心思操練？誰還有力氣守城啊？！”

“末將……末將也是有心無力?。《啻蜗蛏厦妫ㄖ缚偙蚋邔樱┓从?，可都石沉大?！?

四個月沒發軍餉？！連飯都吃不飽？！

蘇文的心，徹底涼了半截！

難怪軍心渙散至此！

連最基本的生存都無法保證，還談什么保家衛國？！

這已經不是士氣低落的問題了，這是……隨時可能嘩變的節奏??！

【武庫：破銅爛鐵】

離開那如同丐幫窩點般的軍營，蘇文又強忍著怒意，前往掌管兵器鎧甲的武庫。

結果……更是讓他差點當場吐血！

武庫大門倒是還算堅固，但里面……

堆放著的兵器，大多銹跡斑斑，刀刃卷曲，槍頭歪斜！

所謂的鎧甲，更是破破爛爛，甲片脫落，皮革腐朽！

弓箭庫里，弓弦松弛，箭矢更是少得可憐，而且大多箭羽脫落，箭頭銹蝕！

這哪里是武庫？！

這分明就是一個……廢品回收站！

“這……這就是涼州城的武庫？！”蘇文指著眼前這堆破銅爛鐵，聲音都在顫抖！

負責看管武庫的小吏嚇得瑟瑟發抖：“回……回大人……庫……庫里就這些了……前……前幾年還好些……后來……后來上面說要節約開支……就……就沒再補充過了……”

節約開支？！

蘇文簡直要氣笑了！

北境戰事連年不斷，西境也時有摩擦，朝廷竟然……克扣到了掌管邊防重鎮軍械的頭上？！

這他媽是節約開支，還是自掘墳墓？！

蘇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查看。

他發現，這些兵器鎧甲雖然破舊，但其中一些的制式和材質，似乎還算精良（底子還在）。只是因為長期缺乏保養和更換，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這說明……問題可能不僅僅是朝廷不撥款，更可能是……地方軍官的貪墨和不作為！

他們很可能將朝廷撥下來的用于維護、更換軍械的款項，中飽私囊了！

官場腐??！軍隊糜爛！

從上到下，幾乎爛到了骨子里！

蘇文終于明白，為什么劉源的起義軍能夠勢如破竹，連克州縣了！

面對這樣的官府，這樣的軍隊，別說是被逼到絕境的饑民，就算是普通的盜匪，恐怕都能輕易得手！

更讓他感到脊背發涼的是……

胡然湊到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了一句：

“大人……小的剛才在軍營里轉悠的時候，聽到幾個老兵私下里議論……說……說城外的劉天王（劉源）說了，只要他們肯打開城門，或者陣前倒戈，不僅既往不咎，還……還每人發十兩銀子，管飽飯……”

與起義軍暗通款曲！

這個傳聞，竟然是真的！

而且，已經到了明碼標價的地步！

蘇文的心，徹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淵。

這座涼州城，根本就是一座建立在沙灘上的堡壘！

外有數十萬虎視眈眈的起義軍！

內有貪婪無能的官僚！渙散動搖的軍隊！麻木不仁的百姓（可能還有部分同情起義軍的）！

再加上那遙遙無期、甚至可能被層層克扣的朝廷賑濟……

這局面……

簡直是十死無生！

怪不得魏賢要把自己扔到這里來！

這分明就是想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啊！

蘇文的眼中，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戾氣！

既然你們都想讓我死……

那我就……偏要活下去！

而且，還要……活得比誰都好！

不就是個爛攤子嗎？！

老子……收拾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