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偏僻的檔案庫房。

這里塵封著無數前朝舊檔，平日里少有人至，空氣中彌漫著紙張發霉和時光沉淀的味道。

李墨就坐在這故紙堆中，身影落寞，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手中捧著一卷書，卻半天沒有翻動一頁。

連日的挫敗和迷茫，幾乎快要將這位曾經意氣風發的才子徹底壓垮。

吱呀——

庫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李墨頭也沒抬，以為是送飯的小吏。

直到一個熟悉而平靜的聲音響起：“子淵，看來最近……日子不太好過啊。”

李墨猛地一震，抬起頭，看到來人，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神色，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大……大人……”

來人正是蘇文。

他沒有穿官袍，一身便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絲毫沒有因為李墨如今的“落魄”而有半分輕視。

“不必多禮，坐吧。”蘇文隨意地在李墨對面的一個舊書箱上坐下，目光掃過周圍堆積如山的卷宗，“看來，是被發配到這里‘修身養性’了？”

李墨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和羞愧，低下頭，聲音低沉：“讓大人見笑了……”

“見笑？為何要見笑？”蘇文反問道，“因為堅持自己認為對的東西，而受到了打壓？”

李墨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激動和……不解：“大人……您……您不覺得我……太迂腐，太不知變通了嗎？”

“迂腐？變通？”蘇文笑了笑，拿起李墨手邊那本寫了一半的《前朝末帝本紀》初稿，隨意翻了翻，“我倒覺得，你這稿子寫得不錯。有血有肉，比那些只會歌功頌德或者一味貶低的陳詞濫調，要強得多。”

李墨愣住了。他沒想到，蘇文竟然會肯定他的做法！

“可是……掌院學士說我……說我……”

“說你為昏君翻案？說你動搖國本？”蘇文替他說了下去，語氣平靜，“子淵，你告訴我，你寫這些的時候，當真有這些想法嗎？”

“絕無此意！”李墨立刻激動地反駁，“我只是……只是想盡可能地還原真相！史書，不就應該秉筆直書嗎？！”

“秉筆直書，自然是沒錯的。”蘇文點點頭，話鋒卻陡然一轉，“但，你有沒有想過，‘真相’，往往不止一面？”

“你看到了末代皇帝的掙扎和無奈，這固然是真相的一部分。但前朝覆滅，民生凋敝，餓殍遍野，這也是真相！大夏取而代之，平定戰亂，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這更是……如今這天下，最大的真相！”

“你所堅持的‘秉筆直書’，在某些人眼中，尤其是在需要維護‘最大真相’的人眼中，就變成了……不合時宜，甚至……別有用心！”

蘇文的話，如同尖銳的錐子，狠狠扎進了李墨的心里！

他想反駁，卻發現……無從反駁！

是啊，他只看到了歷史的“真實”，卻忽略了現實的“需要”！

“大人……”李墨的聲音有些干澀，“難道……為了現實，就必須扭曲歷史嗎？那我們讀書人……還有何風骨可言？”

“誰說要扭曲歷史了？”蘇文笑了，“我只是說，呈現真相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種。”

他將那份稿子放到李墨面前：“你這稿子，文筆、考據都屬上乘。但問題在于……太直白了！太鋒利了！”

“你有沒有想過，同樣是記錄末帝的‘無奈’，你可以換一種方式？比如，通過對比他與那些禍國殃民的權臣之間的爭斗來體現？比如，通過引用一些當時文人墨客的詩詞來側面反映他的心境？比如，將他的‘掙扎’，更多地歸咎于‘時運不濟’、‘積重難返’，而非刻意去拔高他個人的品行？”

“甚至……”蘇文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深意，“你可以在批判他昏聵的同時，‘不經意’地提及一兩句，他曾試圖任用某位賢臣，卻最終被奸佞所阻……這樣一來，既批判了昏君，又順便……敲打了某些現實中可能存在的‘奸佞’，豈非一舉兩得？”

李墨聽得目瞪口呆！

還能……這樣寫？！

同樣的內容，換一種表達方式，意思可能完全不同！甚至能達到完全相反的效果！

這……這簡直就是……文字游戲！是……是詭辯！

他下意識地想要排斥，但蘇文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無法反駁。

“子淵，你告訴我，你讀書是為了什么？是為了逞一時之快，寫幾篇驚世駭俗的文章，然后被打壓排擠，最終在這故紙堆里了此殘生嗎？”

蘇文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還是說……你是想像你文章里提到的那些賢臣一樣，將你所學，用于經世濟民，去改變那些不公，去匡扶社稷，去實現你心中‘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抱負？！”

李墨沉默了。

他當然想做后者！

可……現實卻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你想實現抱負，首先，你得有實現抱負的……權力！”蘇文的聲音如同重錘，敲擊著李墨的心房！

“而權力，從來都不是靠著幾句空洞的口號，幾篇慷慨激昂的文章就能得到的！”

“你需要生存下去！需要往上爬！需要在不得罪那些你暫時無法撼動的大人物的前提下，積蓄力量，尋找機會！”

“這就需要……智慧！?需要……手腕！?需要……變通！”

蘇文看著李墨那劇烈掙扎的眼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李墨的肩膀，語氣緩和了一些：

“我并非讓你同流合污，更非讓你放棄心中的道義和底線。”

“恰恰相反，正是因為要堅守這份道義，我們才更需要變得強大！變得聰明！”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有些時候，暫時的妥協，是為了更長遠的堅守。適當的迂回，是為了更有力的前進！”

“想想那些青史留名的賢相名臣，哪一個不是深諳為官之道，懂得在復雜的環境中周旋隱忍，最終才能成就一番偉業？”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更進一步說，是窮則‘智’善其身，達則‘能’濟天下！”

“連自己都‘善’不了，還談何兼濟天下？”

蘇文的每一句話，都如同醍醐灌頂，讓李墨混沌的思緒，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是啊……

自己之前，太過理想化，太過執著于表面的“風骨”，卻忽略了現實的殘酷和復雜。

想要改變世界，首先要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

而獲得力量的過程，必然不可能一帆風順，甚至……需要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手段！

但這并不意味著放棄原則！而是……用更聰明的方式去堅守！

就像蘇文大人一樣！

他看似圓滑世故，甚至有些“不擇手段”，但他所做的一切，無論是整頓漕運，還是保障軍需，最終受益的，不都是大夏的百姓和將士嗎？

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大道”？

李墨的眼神，一點點地重新亮了起來！

那層籠罩在他心頭的陰霾，如同被陽光驅散的迷霧，漸漸消散！

他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多謝大人……點撥！”李墨站起身，對著蘇文，深深地、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

這一拜，不僅僅是感謝蘇文為他解惑，更是……心悅誠服！

從這一刻起，他對蘇文的認知，不再僅僅是“上司”、“恩人”，更是一位值得他追隨、學習的……“師長”！

【叮！核心學生李墨經歷重大挫折，接受宿主‘為官之道’深度教誨，心境發生蛻變，徹底領悟‘窮則智善其身，達則能濟天下’之道！忠誠度+15！當前忠誠度：85/100（忠心耿耿）！】

蘇文心中一喜！

好家伙！李墨的忠誠度，終于也突破80大關，達到了“忠心耿耿”的級別！

看來，這次的挫折，對他而言，果然是一次涅槃重生！

“你能想通就好。”蘇文扶起李墨，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過，光想通還不夠，接下來，該如何做，你可有想法？”

李墨眼中閃過一絲慧黠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帶著幾分“狡黠”的笑容：

“大人放心，墨……知道該怎么做了。”

他拿起那份被斥責的初稿，走到一旁的油燈前，毫不猶豫地……將其點燃！

看著那份凝聚了他心血和堅持的稿子，在火焰中化為灰燼，李墨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惋惜，反而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過去那個只會空談理想、不知變通的李墨，已經隨著這火焰，一同死去了！

接下來，將是一個全新的、更懂得如何在官場生存和戰斗的……李墨！

他要用蘇文大人教給他的“新技能”，去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甚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