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人不知皇貴妃蘇元春待蘇燼歡這侄女比親女兒還親？

自打中宮薨逝，鳳印在蘇貴妃掌中一握便是十六載。綾羅綢緞、珍奇古玩流水似的往蘇府送，倒襯得長寧這個正經公主像撿來的。

可饒是如此，小說里蘇燼歡咽氣那日，長寧公主愣是三天水米未進，哭得十分傷心。

蘇燼歡心口驀地一揪，指尖下意識揪住衣襟。這痛楚來得蹊蹺，倒像是原主殘存的心緒。

“你、你別裝病啊！”長寧公主慌得打翻了硯臺，墨汁濺在石榴裙上也顧不得擦，“本宮不過說你兩句，你至于裝病么！”

少女疼得蹙眉的模樣讓她想起幼時。那年蘇燼歡貪玩跌進太液池，也是這般揪著心口嗆水。

那時自己嚇得連金步搖都甩丟了，光著腳跑去喊太醫。

“公主。”蘇燼歡緩過氣來，忽然湊到她肩頭。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我眼睛生得大，方才是在瞧公主，不是瞪人。”

這話說得討巧，偏生配著那雙黑葡萄似的眸子，倒顯出十二分真誠。

長寧公主怔了怔，伸手去探她額頭：“莫不是燒糊涂了？”

話音未落，身后突然響起刺耳的刮擦聲。

三公主霍然起身，護甲直指這邊：“太傅！蘇燼歡與長寧交頭接耳半日了！”

寒風裹著雪粒子撲進窗欞，蘇燼歡緊了緊狐裘領子。

書房里《昭月明選》的誦讀聲瑯瑯入耳，她站在廊下數著檐角冰棱，膝蓋早已凍得發麻。

高太傅自然不敢罰公主，不過不痛不癢訓誡兩句。

倒是她這個“慣犯”，新賬舊賬一并清算，足足罰站了一個時辰。

下課鈴響，蘇燼歡挪著僵直的腿蹭回座位。

書箱里不知何時多了個手爐，摸著還帶著余溫。

長寧公主猛地站起身，木屐踩得地板咚咚作響。

她陰沉沉地盯著縮在角落的三公主，衣袖帶翻了案幾上的硯臺，墨汁潑了半張宣紙。

三公主哆嗦著往后挪了半步，發間步搖亂顫：“祁驚棠，你...你敢對本公主怎樣？”

“啪”地一聲，長寧公主將沾著墨跡的戒尺拍在案上，指節泛著青白：“方才高太傅的戒尺都讓你吃了？就因為你告狀，害得燼歡在雪地里站了整堂課，你倒坐得安穩。”

她說著瞥向窗外，檐角垂下的冰凌正滴滴答答化水，蘇燼歡方才罰站的位置還留著兩個濕漉漉的腳印。

三公主攥著裙角的指節發白。她最恨祁驚棠這副居高臨下的模樣，明明都是父皇的女兒，偏這人生來就壓人一頭。

她母妃不過是四妃之末，哪比得上祁驚棠母妃執掌鳳印統領六宮。

“蘇燼歡活該！”三公主突然揚高聲音，“誰讓她總欺負彩云姐姐？要不是她告黑狀，彩云怎會被他父親罰跪三天三夜！”

話音未落，角落里傳來細碎的啜泣聲。

蘇彩云正扶著酸軟的膝蓋要起身，素白裙裾下隱隱透出青紫。

眾人目光齊刷刷轉向這位原書女主。

只見她眼窩凹陷，唇色發灰，跪了三天的人連站都站不直，卻還強撐著福身：“三公主莫要為我爭執，都是臣女不懂規矩…”話沒說完就軟倒下去，膝蓋重重磕在青磚地上。

長寧公主突然欺身上前，護甲刮過蘇彩云腫脹的臉頰，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她指尖還沾著方才的墨汁，在蘇彩云慘白的臉上劃出三道黑痕：“裝可憐的本事，倒比你那揚州瘦馬的娘強些。”

“啪！”

清脆的耳光聲驚飛了窗外寒鴉。蘇彩云整個人歪倒在地，發髻散開半邊，嘴角滲出血絲。

滿屋貴女倒抽冷氣，三公主更是捂著嘴退到墻邊。

蘇燼歡一瘸一拐沖進來時，正看見祁驚棠甩著發紅的手掌。她顧不得膝蓋刺痛，慌忙去抓長寧公主的手：“這大冷天的，殿下手疼不疼？”說著，竟朝那泛紅的掌心呵熱氣。

祁驚棠觸電般抽回手，耳尖卻泛起可疑的紅暈。

她轉頭對著癱軟的蘇彩云冷笑：“禁足很光彩么？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了？公主的身子庶女的命！”

護甲挑起蘇彩云下巴，“三公主天真，本宮可不瞎。你攛掇她告黑狀的時候，沒想過我母妃還掌著鳳印？”

蘇彩云渾身發抖，眼淚混著頰邊墨跡往下淌：“千錯萬錯都是臣女的錯。”她突然掙扎著膝行至三公主腳邊，“求您別為難三殿下，要打要罰沖我來！”

三公主眼眶發紅。

她想起那日蘇彩云頂著大雪來送暖手爐，說心疼她母妃在祁驚棠母妃跟前伏低做小。

此刻看著蘇彩云腫起的半邊臉，袖中拳頭松了又緊。

“滾回你的位置。”祁驚棠甩開蘇彩云，轉頭瞪向呆立的蘇燼歡，“再看，眼珠子都黏人家身上了！站這么久，腿不想要了直說，本宮這就叫太醫來鋸！”

蘇燼歡訕笑著縮了縮脖子。

她原想趁機討好未來女主，可看蘇彩云怨毒的眼神，這大腿怕是抱不得了。

慢吞吞挪回座位時，她瞥見祁驚棠背在身后的手——方才打人的那只手掌，正悄悄在衣擺上蹭著血跡。

三公主突然撲到蘇彩云身邊，抖著手帕給她擦臉：“彩云別怕，我這就請太醫來。”話沒說完，就被祁驚棠拎著后領提起來。

“請什么太醫？”長寧公主笑得瘆人，“蘇大小姐不是最愛雪地罰跪么？來人！送她去御花園跪著，什么時候把《女誡》抄完什么時候起來！”

“祁驚棠！”三公主突然尖叫，“你就不怕我告訴五哥！”

“盡管去。”祁驚棠撫著護甲上沾的血漬，“你那個蠢貨哥哥上月強占民女的事，刑部案卷可還熱乎著呢。”

蘇彩云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鮮血。

她掙扎著拽三公主衣袖：“殿下別管我了...咳咳...我這樣的賤命…”話沒說完，就昏死過去了。

祁驚棠冷眼看著宮人抬走蘇彩云，轉頭揪住要跟出去的三公主：“再敢動蘇燼歡一根頭發，本宮就讓你母妃去冷宮陪先皇后說話！”

窗外北風呼嘯，卷著細雪撲進暖閣。

蘇燼歡望著祁驚棠發紅的指尖，偷偷把懷里的暖手爐塞過去。

長寧公主渾身僵了僵，突然甩開手爐：“多事！”

卻任由那滾燙的小爐子咕嚕嚕滾到自己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