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宮在暗流中發出幽藍微光,斷裂的玉柱上盤踞著碗口粗的深海藤壺。秦風用劍鞘撥開垂落的鮫綃,苔蘚覆蓋的墻面上忽明忽暗地閃爍著磷火,映出壁畫上褪色的四海朝貢圖。蘇晚晴的裙角掃過滿地珍珠,那些本該圓潤的珠子竟在滾動中裂開,鉆出細如發絲的透明蠕蟲。
“別碰墻壁!“她突然拽住秦風的手腕。方才被劍鞘觸碰的墻面滲出粘稠黑液,一只巴掌大的紫紋海蝎從縫隙跌落,尾針扎進珍珠的瞬間,整顆珠子爆開腥臭的膿水。
秦風將太虛鏡舉至齊眉,鏡面青光掃過之處,虛空中浮現出三百年前的盛景:夜明珠綴滿穹頂,蝦兵蟹將捧著珊瑚酒盞穿梭于玳瑁桌案之間。當幻影流轉至主殿方位時,鏡中突然映出個模糊的白衣背影——那人腰間懸著的青銅虎符,與秦風懷中那枚分毫不差。
“是太玄先祖...“蘇晚晴話音未落,整座宮殿突然傾斜。二十丈長的觸手破窗而入,吸盤上密布的利齒將鮫綃撕成碎片。秦風攬住她旋身避讓,斷劍斬在觸手上竟發出金鐵相擊之聲。
腥風卷著砂礫灌入殿內,燈籠狀的巨大獨眼貼在破損的琉璃窗上。那怪物通體覆蓋著青銅鱗片,八條觸手纏繞著殿外盤龍柱,分明是古籍記載中鎮守龍宮的玄水虺!
“退到坤位!“蘇晚晴咬破指尖在鏡面畫出卦象。太虛鏡迸發的清光凝成光罩,玄水虺的獨眼被灼出青煙。怪物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吼,觸手拍擊之處,地磚下陷三尺有余。
秦風趁機躍上橫梁,混沌金紋自掌心蔓延至劍鋒。當劍尖刺入觸手根部的軟鱗時,腥臭的藍血噴涌而出,卻在半空凝成冰錐反噬!蘇晚晴甩出巫族血繩纏住他腳踝,千鈞一發之際將他拽離險地。
“用離火訣!“她將三枚赤紅鱗片拍入地面。鱗片遇水即燃,火舌順著血繩竄上玄水虺的觸手。怪物吃痛縮回觸須,獨眼中卻射出幽藍光束。秦風翻滾著躲過一擊,身后三人合抱的玉柱應聲斷裂。
震耳欲聾的坍塌聲中,主殿地面裂開深不見底的溝壑。玄水虺的觸須在裂隙邊緣焦躁地拍打,卻忌憚于翻涌的熱浪不敢靠近——那裂縫深處隱約可見赤紅巖漿,分明是海底火山口!
蘇晚晴擦去唇邊血漬,從袖中抖落出巫族龜甲。甲片在熱流中自動排列,拼出幅殘缺的海圖:“這是...歸墟輿圖?“她指尖撫過甲片上的裂痕,“龍宮之下藏著通往歸墟核心的密道!“
秦風用劍尖挑起塊滾落的琉璃瓦,瓦片背面刻著蠅頭小楷:「丙辰年七月初七,太玄封魔于此」。字跡被某種利器反復刻畫,最后那個“此“字幾乎穿透瓦片。
“小心!“蘇晚晴突然撲倒秦風。玄水虺的觸手擊碎他們頭頂的橫梁,殿頂夜明珠如暴雨墜落。秦風護住她滾向香爐后的暗格,爐中積灰騰起形成個持戟武士的虛影——那武士額生龍角,正是壁畫中的東海龍太子!
“擅闖禁地者,誅!“虛影揮戟劈來,招式竟與秦家祖傳的破軍七式同源。秦風以劍為戟格擋,金鐵交鳴聲中,懷中的青銅虎符突然發燙。龍太子虛影驟然僵住,空洞的眼窩望向虎符:“父王...的信物...“
蘇晚晴趁機將太虛鏡對準虛影,鏡中浮現出駭人畫面:三百年前的龍太子被魔氣侵染,太玄真人含淚將其釘死在鎮海柱上。虛影發出凄厲龍吟,化作光點沒入太虛鏡,鏡面頓時浮現血色路徑——直指主殿深處的青銅巨門!
玄水虺的咆哮再次逼近,八條觸手封死所有退路。秦風扯下頸間殘玉按入門上凹槽,玉中滲出的金血順著紋路蔓延。當青銅門發出沉悶轟鳴時,蘇晚晴突然按住他手腕:“門后有活物!“
門縫中溢出的不是魔氣,而是清冽的蓮香。秦風劍鋒微滯,只見門內九丈見方的密室中央,懸浮著朵含苞待放的青蓮。蓮臺下壓著具水晶棺槨,棺中女子與蘇晚晴容貌別無二致,眉心卻生著血色蓮紋。
“這是...我的前世?“蘇晚晴踉蹌后退,腕間巫族血繩突然繃斷。密室四壁亮起星圖,二十八宿的位置鑲嵌著龍眼大小的鮫人淚。秦風手中虎符不受控制地飛向蓮臺,在觸及青蓮的瞬間,整座龍宮開始解體!
玄水虺的觸手沖破墻壁,卻被星圖射出的光束釘在半空。秦風抱住昏厥的蘇晚晴躍入棺槨,水晶棺蓋合攏的剎那,他看見太虛鏡映出驚悚畫面——青蓮花苞中蜷縮著個男嬰,模樣與魔尊幼年時的畫像重合!
海水灌入密室的轟鳴聲中,棺槨順著暗流疾馳。蘇晚晴在顛簸中蘇醒,發現掌心不知何時多了枚龍鱗。鱗片上的紋路逐漸清晰,竟是太玄真人留下的血書:
「吾徒親啟:混沌雙生,破而后立。青蓮開時...」
血書在此處戛然而止,鱗片邊緣殘留著利齒咬痕。棺槨突然劇烈震顫,透過水晶壁可見外界游弋著無數發光水母。它們觸須間纏繞著修士殘骸,額間皆刻血色彎月。
“我們回到歸墟海眼了。“蘇晚晴聲音發顫。秦風握緊斷劍,看見水母群讓出的通道盡頭,那株接天連海的青銅巨樹正在緩緩轉動——每片葉子都包裹著個沉睡的蘇晚晴!
青銅巨樹的根系扎進深不見底的海淵,枝干上垂落的藤蔓泛著暗金色流光。秦風用劍鋒撥開擋路的珊瑚叢,掌心殘玉灼得發燙——那些懸掛在葉片間的蘇晚晴幻象,此刻正齊刷刷地轉頭望來。
“這些不是幻影。“蘇晚晴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青絲間凝結的冰晶簌簌掉落,“我能感覺到她們的心跳。“她指尖剛觸到最近的葉片,整株巨樹突然震顫,葉片中沉睡的女子們同時睜眼,瞳孔里旋轉著血色蓮紋。
秦風揮劍斬斷襲來的藤蔓,斷口處噴出的卻不是汁液,而是粘稠的黑血。黑血落地化作三頭六臂的夜叉,骨叉揮動間竟帶著玄天宗的劍招路數。蘇晚晴甩出七枚銀針釘住夜叉眉心,厲聲喝道:“破妄!“針尾系著的巫族符咒應聲燃燒,夜叉軀體里傳出玉衡子怨毒的嘶吼:“叛徒!你們竟敢褻瀆圣樹...“
巨樹主干裂開猩紅豎瞳,樹干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人臉。秦風認出幾張熟悉的面孔:藥王谷自爆的茯苓婆婆、北荒雪原的巫族圣女、甚至包括三百年前被魔尊吞噬的青龍殘魂!人臉齊齊張開嘴,誦經般的魔音震得海底砂石倒卷。
蘇晚晴突然咬破舌尖,將精血抹在太虛鏡上:“風哥哥,看樹頂!“鏡光穿透層層枝椏,照出樹冠處旋轉的陰陽魚——那分明是放大萬倍的太極玉佩!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起在巫族圣地拼合雙玉的場景。
“要快...“蘇晚晴話音未落,腳下海床突然塌陷。十二尊青銅鼎從地脈升起,鼎中沸騰的血水凝成鎖鏈纏住她腳踝。秦風揮劍劈砍,劍刃卻被鼎身浮現的秦家祖紋震開。鼎內血水倒映出駭人畫面:每個鼎中都沉浮著具嬰兒骸骨,頭骨上刻著“蘇晚晴“三個血字!
巨樹主干迸發刺目血光,枝頭葉片接連爆裂。每個破碎的蘇晚晴幻象都化作流光,匯入樹冠處的太極玉。秦風懷中的半塊殘玉騰空而起,與樹頂玉玨拼合的剎那,海底突然陷入死寂——
八百丈高的青銅樹轟然解體,碎屑在暗流中凝成九重玉階。階梯盡頭坐著個正在撫琴的白衣人,琴弦竟是蘇晚晴的發絲所制。那人抬頭微笑,面容與秦風分毫不差:“這一世,你們來得倒快。“
蘇晚晴踉蹌后退,袖中量天尺發出悲鳴。撫琴人指尖劃過琴弦,兩人腳下浮現出覆蓋整個歸墟的星斗大陣:“三百年前我親手種下因果樹,等的就是今日。“他拂袖掀起琴案,案底赫然釘著具冰棺,棺中女子頸間纏著與蘇晚晴同款的巫族血繩!
“很驚訝嗎?“撫琴人撫摸著冰棺,“當年我斬出七魄鎮守歸墟,卻漏算了情劫這一環。“他忽然扯斷琴弦,蘇晚晴心口頓時沁出鮮血,“現在,該把本尊的仙骨還回來了。“
秦風混沌金紋暴漲,劍氣化作百丈蒼龍撞向玉階。撫琴人輕笑彈指,龍影竟調頭反噬。蘇晚晴在千鈞一發之際擲出量天尺,青光裹住龍首強行扭轉方向。海底炸開的氣浪中,冰棺應聲碎裂,棺中女子化作流光沒入蘇晚晴眉心——
無數記憶碎片在深海中綻放:三百年前的月夜,撫琴人跪在太玄真人面前接下斬淵劍;北荒雪原的篝火旁,蘇晚晴前世將巫族秘藥喂入他口中;最后定格在青銅樹下,撫琴人親手將愛人封入冰棺,轉身刻下“以情為鎖,鎮魔千年“的碑文...
“現在明白了?“撫琴人周身魔氣翻涌,“你我本是太玄斬出的善惡雙魂,這丫頭不過是滋養魔胎的容器!“他掌心騰起血色蓮花,每片花瓣都映著蘇晚晴魂飛魄散的畫面,“殺她證道,方是破局之法!“
蘇晚晴突然按住秦風握劍的手,眼中清光破開魔障:“他在用七情瘴惑你心神!“她扯斷頸間血繩,巫族秘文在海底鋪成往生陣,“風哥哥,還記得我們在藥王谷發過的誓嗎?“
海底突然亮起十萬星辰,每顆星辰都是當年被魔尊吞噬的修士殘魂。撫琴人狂笑著震碎玉階,歸墟深處卻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真正的魔尊本體正在蘇醒,而那具纏繞青銅巨樹的軀殼,分明是用三百個蘇晚晴的仙骨拼湊而成!
秦風在漫天星輝中握住蘇晚晴的手,混沌金紋與巫族血咒交織成網:“這一世,換我護你證道。“斬淵劍貫穿撫琴人胸膛的瞬間,歸墟海眼騰起接天蓮焰,每一簇火苗里都躍動著輪回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