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掠過檐角，最后一縷雪沫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易川踩著晨光踏入書院時，滿臉戲謔，指尖還在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玉簡。

玉簡中，不停響起黎凱愈發著急的聲音。

“王兄啊，你倒是回我一句啊。”

“王寢，你別鬧了，回我一句。”

“你可千萬別忘了，就是今天，毗鄰王都的黃州邊陲的大石村。”

易川嘴角獰出冷笑，剛轉入庭院，卻正好與匆匆而來的黎凱撞了個滿懷。

黎凱一個趔趄，定睛一看，見是易川，趕緊手忙腳亂地將玉簡塞入袖中，強作鎮定開口：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了。”

真會裝啊。

易川聞言冰冷的眸子撇過黎凱衣袖，淡淡開口：

“走吧？”

黎凱兀自不覺，只是擦去額頭冷汗，扯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滿山兄啊，這么大的事，我苦思一夜，總覺得還是要有必要通知一下師長吧。”

“隨你。”

黎凱聞言一喜，匆匆轉身向著教習先生平日里休憩的院落快步走去。

易川雙眼微瞇，緊隨而至。

院落里檀香繚繞，只見黎蒼一人獨坐石桌旁，正在品茶。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見黎凱匆忙而來，月色長袍襟擺占滿泥垢，黎蒼皺眉冷喝出聲。

“父……夫子，昨夜我與易滿山有口角之爭，定下了荒唐的誅魔文會，學生心想，此等大事，豈能不讓書院的教習先生知曉，故此匆忙趕來。”

“哦？竟有此事。”

黎蒼滿臉的故作疑惑，落在易川眼中，差點沒給易川逗笑。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爾等既有此心，老夫也不強加阻攔，游蕩在邊陲小鎮的魔族，境界堪堪魔兵而已，此行算是試煉你等文人心膽。”

黎凱后背瞬時間滲出冷汗。

從昨夜子時開始，他每隔半刻鐘就用傳聲玉簡聯絡王寢，可那邊始終死寂沉沉。

見父親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黎凱此時急的已是滿臉大喊，不停地搖著頭，舌頭跟打了結一樣支支吾吾。

“哼！胡鬧！”

就在此時，一道冷哼聲傳來，卻是祁應寬負手而至。

“魔兵倒也罷了，若是遇到凝有獸臺的魔士，你二人豈不平白丟了性命。”

黎蒼不明所以，放下手中茶盞瞥了一眼黎凱，心道這小子怎么了。

心生疑惑之下嘴上卻是繼續說道：

“祁兄此言差矣，若真與魔士短兵相接，他二人不會跑嗎？”

“若是有凝飛禽獸臺的魔士，他二人區區書生境，怎么跑？”

見祁應寬一直出聲阻止，黎凱如蒙大赦一般，打斷正欲出聲的黎蒼慌忙開口：

“祁師教訓的事，依我看不如此事就此作罷。”

說著，趁著低頭作揖的間隙偷偷向著黎蒼使了個眼色。

那眼色的意思，易川看得分明：

爸爸，別說了。

黎蒼見狀，心知可能出了意外，疑惑地捋著自己的山羊胡看著黎凱，不再開口。

“既如此，此事日后不可再提！速回書院聽學！”

祁應寬冷聲呵斥，就要離去。

可易川怎么能放棄這大好機會。

就在眾人即將離去之際，易川分出一縷才氣，藏于袖中的手指微曲，指尖在玉簡上用力彈了兩下。

兀自竊喜的黎凱猛然一怔，突然捂住肚子哎呦了起來。

“兩位師長還請暫留一步，學生去去就來。”

在祁應寬與黎蒼雙雙不解的目光中，黎凱匆匆跑出庭院。

易川見狀，心中冷笑不止，轉身向兩位師長作揖出聲：

“既然黎兄無意前去，學生便先行告退。”

言罷轉身離開院落，卻走出不遠便停下腳步，倚靠在一顆樹旁，似在靜靜等著什么。

不多時，袖中玉簡再次傳來黎凱焦灼的沉沉低語。

“王兄，你在嗎王兄？”

易川聞言，才氣凝進指尖，再度輕彈了兩下。

玉簡那頭，黎凱語氣明顯一喜：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我差點忘了，如今王兄乃是逆種文人身份，想必藏身之下不便輕易出聲，是的話你就再彈兩下，不對，再彈四下玉簡吧。”

易川聞言，手指微曲，輕彈四下。

“太好了！王兄你稍安勿躁，馬上便讓你大仇得報。”

易川聞言雙眸瞬間閃出殺意。

“王兄啊，我再確實一下。”

玉簡中再度傳出黎凱猶豫不定的聲音。

“要不然你再彈三下。”

易川冷笑，拿出玉簡狠狠在樹上拍了三下。

那頭黎凱的聲音登時變得恐慌起來：

“王兄你別生氣，我只是確認一下，你等著，我馬上把人帶過去。”

庭院里，再度響起黎凱的匆匆腳步聲。

“易滿山！我只是腹痛難忍，你為何跑掉了？”

不多時，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出，正是黎凱。

易川不作理會，只是靜靜地靠在樹旁。

片刻，黎凱昂首挺胸大步尋來，身后，祁應寬與黎蒼皆是冷著臉跟著。

“黎兄啊，怎么了？”

易川滿臉揶揄，看著黎凱輕笑出聲。

“誅魔文會未有定論，我腹痛難耐口不擇言之下匆匆離開，你怎么就跑掉了，莫非怕了不成？”

黎蒼滿面尷尬，不知道自己兒子到底又發什么神經，只是見到黎凱胸有成竹的樣子，自己只得干咳一聲踱步上前：

“咳咳，這個，祁兄怎么看。”

只是他實在拉不下老臉，只能瞪了一眼黎凱，沖著祁應寬出聲問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祁應寬冷著臉，沉沉喝向黎凱。

“學生覺得，讀書人言出必行，朝令夕改乃我輩文人不恥！”

“這事在你嘴里吐出來又咽回去，再聽你所言老夫已經著實惡心至極！這次我要聽聽易滿山的意見。”

祁應寬實在看不慣這種小人行徑，額頭青筋鼓動，絲毫不留情面冷喝出聲。

黎蒼老臉一紅，此時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

“我同意黎兄所言。”

易川淡淡回道，卻把黎凱聽的一怔。

隨即面色一喜。

見二人執意如此，祁應寬冷聲一喝：

“既如此，你二人明日再出發，我向醫家教習周云溪討些草藥。”

豈料黎凱聞言急忙出聲打斷：

“我輩書生養天地浩然氣，要草藥作甚！大丈夫豈能畏首畏尾！還請祁師不必費心！”

真的是一點活路不給留啊。

易川緊緊攥著袖中玉簡，手指關節隱隱發白，極力壓制著心中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