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綏軍電報室里，上一秒還在為摧毀日軍戰機而喜悅，這一刻空氣仿佛凝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電報機的滴答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報告長官！”電報員猛地推開門，沖了進來，軍帽歪斜，臉上滿是汗水和塵土，胸前劇烈起伏著。

當電報員正要去傳達“閻老西”的命令時，一封加急電報又被送了進來。電報員雙手顫抖著，仿佛那薄薄的電報紙有千斤重。

閻老西剛端起的茶盞停在半空，看著電報員緊繃的神色，他心里突然泛起一陣不安。

沒等他開口詢問，電報員已快步上前，聲音里帶著壓抑的顫音：“長官，358團在回來的路上被攻打大孤鎮的日軍攔截，楚團長說全團死戰！”

“什么？！”

茶盞“啪”地砸在檀木茶幾上，滾燙的茶水飛濺而出，“閻老西”猛的一拍桌子，臉色瞬間陰沉，楚云飛不僅是他手下最得力的戰將，更是晉綏軍的一張王牌，如果他被日軍殺害，那將讓他痛心疾首。

他背著手在屋內來回踱步，皮靴踏在地上的聲響越來越急，每一步都像是敲在眾人的心上，副官們面面相覷，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有人想要開口，卻被打斷。

“傳令！”

“閻老西”突然停住腳步，聲音冷得像冰碴：“給梁旅長發電，命他立刻支援楚云飛！再調兩個團從側翼包抄，務必把楚團長給我毫發無損地救出來！”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暴露出內心難以掩飾的焦慮。

王副官開口道：“長官，梁旅長他在大孤鎮與日軍對抗已經元氣大傷，如今怕是抽不出兩個團來！”

“抽不出也得抽！”

閻老西猛地轉身，眼中閃著兇狠的光，“無論如何都要增援358團，不行就派最近的部隊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楚云飛剛打了一場漂亮仗，一定不能讓其出事，就算是把427旅團拼光也得救下來！”

他的聲音在屋內回蕩，字字擲地有聲。

此時已經撤退到山坡上的358團陣營里，硝煙彌漫，槍炮聲震耳欲聾。日軍的炮火如雨點般傾瀉而下，大地在顫抖，樹木被炸得四分五裂，殘肢斷臂散落在各處。

358團眾人已經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投入戰斗，每一個戰士的眼中都燃燒著仇恨的火焰。

“團…座，孫銘他…他戰死了！”

方立功跌跌撞撞地沖到楚云飛面前，雙目猩紅，臉上滿是血污和淚痕，哽咽的喉嚨幾乎是嘶吼出的聲音。

那個剛剛還跟在楚團長身邊盡職盡責守護團座的副官，為了掩護全團撤退，毅然沖向了日軍的的炮兵營里，用自己的身體沖散了對方開炮的時間。

楚云飛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平時自詡“軍人要有骨氣”的他，此刻眼眶泛紅，淚水在眼中打轉。

他想起與孫銘并肩作戰的點點滴滴，想起孫銘在戰場上的英勇無畏，想起孫銘那句“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團座受傷”。

然而，如今這個生死與共的兄弟，卻永遠地離開了。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楚云飛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頓挫有力，他仰起頭，盡力地讓眼淚流到耳后。

作為一個團的支柱，他現在不能在戰士面前展現脆弱的一面，不能讓他們失去抵抗的勇氣。

“孫副官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他用自己換來了我們殘喘的機會。358團即便是全滅也要多殺幾頭小鬼子，殺它們個片甲不留！！！”

他的話音剛落，兩千多個戰士在他的身后齊聲高呼：

“殺！”

“殺！！”

“殺！！！”

聲浪如排山倒海般，直沖云霄。戰士們握緊手中的槍，眼神堅定，他們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建立最后一道防線，定要讓小鬼子付出慘痛的代價！即便前方是死亡，他們也毫不退縮！

天空已經驟亮，初升的太陽照得半山坡鮮紅無比。

“團座，屁股后面的鬼子和大孤鎮的鬼子集結了，這一次怕是總沖鋒了！”方立功看著下方烏泱泱的土黃色身影排列在一起。

“已經沒有退路，我們只能迎戰！”楚云飛看著身后兩千多名戰士，愧疚充滿了內心，他只恨自己沒帶領這幫兄弟看到抗戰勝利的那一刻！

“死戰！”

戰士們臉上無懼生死。

“對不起，是我楚謀無能，辜負大家對我的信任了！”

隨著他的話音剛落，日軍的炮彈已經襲來。

“各自守好陣地，戰斗道最后一刻！”

楚云飛轉頭看向方立功，直視著對方的眼睛：“方兄，如果我不幸陣亡，就由你來指揮！”

方立功心頭一顫。平日里，他總覺得楚云飛看自己這個軍校文職教官的眼神帶著幾分疏離。但此刻，那雙眼睛里只有信任與囑托。他忽然想起楚云飛常說的那句話——“民族利益高于意識形態，國家利益高于一切”。

熱血瞬間涌上心頭，他猛地立正敬禮：“團座放心！358團永遠是您的部隊！”

硝煙中，方立功奔向最危險的右翼陣地。這個平日里總戴著金絲眼鏡、說話文質彬彬的參謀，此刻卻像換了個人。他搶過重機槍，槍管在懷中滾燙，彈殼如雨點般飛濺。

“狗日的小鬼子！來啊！”他嘶吼著，額頭青筋暴起，臉上濺滿了自己人與敵人的鮮血，眼神中燃燒著瘋狂的戰意。

然而，日軍的偵察兵早已鎖定了這個火力點。三枚擲彈筒炮彈拖著詭異的弧線劃破長空。楚云飛遠遠望見這一幕，瞳孔驟縮，拼命揮舞手臂大喊：“快轉移！立功兄！快......”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吞沒了后面的話語。氣浪掀起漫天碎石，方才還在怒吼的重機槍陣地瞬間化作一片火海。楚云飛踉蹌著向前沖去，卻被警衛員死死抱住：“團座！您不能去！”

硝煙散去，只見彈坑邊緣，方立功的軍帽在風中打著旋兒，緩緩飄落。楚云飛脫帽肅立，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沾滿塵土的軍裝前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