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村，獨立團根據地內，青磚灰瓦的練武場在正午陽光的炙烤下蒸騰著熱浪。

幾道身影踏著滿地斑駁的樹影緩緩而入。

楚云飛雙手背在身后，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李云龍身邊的沈毅飛身上，好幾次嘴唇微動，卻又生生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楚兄，你大老遠跑來獨立團，本應是貴客。”

李云龍雙手抱胸，虎目圓睜，盯著楚云飛，話鋒一轉，語氣陡然凌厲：“但你要是還有不切實際的想法，那可別怪我老李把你綁了留在這！”

楚云飛被這直白的警告說破了心思，倒也不惱，臉上大方地綻開笑容，只是笑容里藏著幾分尷尬。

他連忙找了個理由，說道：“云龍兄說笑了，我楚某只是想感激一番沈營長的救命之恩。”

沒錯，沈毅飛已經晉升為三營營長，整個獨立團七千多的兵力，他三營只擴充到1500的數量，一大半都是精英戰士。

說話間，楚云飛微微欠身，向沈毅飛投去感激的目光。

李云龍側過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陽光直射在他的左臉上，將他那略帶鄙夷的表情照得格外清晰。

他齜著牙，毫不客氣地嗆聲道：“感激救命之恩？怎么不見你帶東西過來？空口白話難道就是你楚兄的做人之道？”

楚云飛聞言，無奈地苦笑一聲，雙手一攤，說道：“云龍兄莫要打趣我楚云飛了。上次在李家鎮，云龍兄可是收繳了我一個營的武器裝備，我這囊中羞澀，實在拿不出像樣的謝禮啊！”

“那只是我獨立團替你晉綏軍清理門戶的工錢！”

李云龍梗著脖子，聲音提高了八度：“救命之恩得另算！”

一旁的方立功聽到兩人談起錢伯鈞那一個營的裝備，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滿臉肉疼。

晉綏軍本就物資匱乏，如今被獨立團拿走這么多裝備，無異于雪上加霜。他咬了咬牙，硬著頭皮上前說道：“李團長，那一個營的裝備，你看能不能拿一半出來給358團，我們……”

“方參謀是覺得你們黃埔軍校畢業的高材生楚團長的命，還抵不上一個營的裝備？”

李云龍大手一揮，打斷了方立功的話。

“不是，我只是……”方立功還想辯解。

“既然值，那你他娘的還和我說這些干什么！”

李云龍怒目圓睜，聲如炸雷，震得方立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這進了李云龍口袋的東西還想拿回來，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了。

在李云龍的強勢態度下，方立功想要回裝備的希望徹底破滅。

最終，楚云飛和方立功無奈地對視一眼，只能作罷。

“楚兄既然覺得晉綏軍窮，你可以來我們獨立團啊，我向領導申請，給你一個副團長的職位！”

李云龍話音剛落，楚云飛目光如炬地直視著李云龍，神色鄭重道：“老李，你我相識一場，這份情誼我楚云飛看得比什么都重。你獨立團的本事，在晉西北那是響當當的，我打心底里佩服！但咱們各為其主，這道理你我都懂。”

他抬手止住李云龍欲說的話，繼續說道：“我楚云飛深受蔣委員長知遇之恩，也受閻長官器重，黃埔軍校的校訓、軍人的氣節，都刻在我骨子里。

從踏入軍營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要為黨國盡忠，只要黨國還有一口氣在，我楚云飛就不會背棄。”

楚云飛頓了頓，語氣堅定：“咱們雖是不同陣營，但打鬼子的心是一樣的。以后在戰場上，若有需要我楚云飛幫忙的地方，只要你老李一句話，我絕不皺半下眉頭！但加入八路軍這事，恕兄弟我不能從命，還望老李體諒！”

楚云飛在獨立團呆了半天就帶著人離開了。

暮色中的楊村被夕陽染成琥珀色，李云龍剛把沾著塵土的軍帽往桌上一扔，那部黑色電話機便突然發出刺耳的鈴聲。

“李云龍，來陳家峪領物資！”

聽筒里傳來的聲音裹著電流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物資？總部還有物資給我老李的？”

李云龍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粗糲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電話聽筒，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溜圓。

往常去總部要彈藥，他得像癩皮狗似的磨破嘴皮子，好話說盡才能摳出幾箱手榴彈，今天這太陽難道打西邊出來了？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悶笑，震得聽筒嗡嗡作響：“總部在你眼里就這么小氣？”

老總帶著笑意的斥責讓李云龍脖子一縮，下意識地挺直腰板。

“沒有，沒有！”

李云龍堆起滿臉褶子的笑容，眼角的皺紋擠成層層溝壑，“我就是一時間沒緩過神來。”

他小心翼翼把聽筒貼緊耳朵，喉結上下滾動：“老總，您就別賣關子了，總部這是給獨立團備了啥寶貝？“

“是上次來采訪的浦東記者！”

老總的聲音突然激昂起來，“她們把你們在蒼云嶺硬啃坂田聯隊、反掃蕩斃了山本特工隊的事跡，全登在浦東的報紙上！那些十里洋場的百姓看完報道，捐贈了二十多車物資，現在全在陳家峪等著呢！”

“好好好！我這就來帶人過去！”

李云龍握著聽筒的手掌青筋暴起，掛電話時動作太猛，震得桌角的搪瓷缸都跟著晃了晃。

他扯著嗓子沖院里喊：“沈毅飛！帶兩個排集合！備馬去一趟總部！”

沈毅飛連忙召集了兩百多名戰士風風火火跑來，跨上馬時順手抹了把額頭的汗：“團長，總部這是分什么好東西了，這么興師動眾？”

李云龍猛夾馬腹，棗紅馬嘶鳴著竄出去，揚起一路煙塵。

他扭頭時眼里閃著光，糙糲的手掌在空中比劃出個大圈：“還記得上個月來的那五個洋學生記者？好家伙，她們把咱獨立團的事兒登到浦東的報紙上，湊了二十多車物資給我們送過來了！”

他說著嘿嘿笑出聲，“老總剛在電話里說，光是西藥就夠衛生隊用半年！”